画朝暮: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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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撩起眼:“爷和四姑娘……”

    魏元瞻却是一笑,走到帐外吩咐传令官:“下午操练阵法,出错者,自领二十军棍。”

    “是。”

    传令官领命退下,兰晔的身形从远处飞马而至,遥遥勒定马,翻下来,快行到魏元瞻跟前,奉上一物。

    “爷,四姑娘派人送来的。”

    魏元瞻笔挺的肩背顷刻松弛了些,一伸手,接到掌中,玉白色的瓷瓶,是伤药。

    他的手经上次折损,确未痊愈,有些浅淡的伤痕织在手背上,只不过他并不惧疼,在他是小伤。

    知柔昨日看见了。

    一想起昨日种种,魏元瞻心里甜蜜,嘴角便上扬起来:“她可有说什么?”

    兰晔如实回复:“四姑娘说,她今日要去冯宅一趟,不知几时归,勿等。”

    这是回应他当时的话么?

    ——我在等你,你知不知道?

    魏元瞻没忍住低笑了一声,把瓷瓶塞入怀中,随即牵马跨上马背,吩咐兰晔跟上,复拨转马头,打马朝营外而去。

    冯宅隐于春晓街最幽僻之处,宅宇不甚恢宏,若细观之,隐约漫出一种伶俜的味道。

    知柔上前叩门,听里头有些动静,她又规矩地后退一步。

    门由内打开,一个面瘦的中年男人现于其中,锐利有神的眼珠在她身上端详一会儿,不待她开口,他已恭敬道:“小公子请进,随我来。”

    知柔压了压下颌以示礼,抬步入内。

    冯宅人口少,一路进去并未察觉几道人影。

    至一间宽敞的厅房外,知柔看见苏都正与一位老者谈话。他容止可观,单神情都能瞧出礼敬,和先前那种狂妄的感觉不同,今日的他,像一个沉默循礼的士族子弟。

    “主人,小公子到了。”领知柔过来的男人向内禀告。

    老者依声转眼,扶几站起来,行动有些迟暮,身上衣袍松垮垮的,好几处损得褪色了,清亮的光线照在屋内,那张窄长的脸显得沧桑,眸子却出奇透亮,凝望住门口。

    知柔被他瞧得有些局促,倒未展露出来,走上前朝他作揖,想了想,喊道:“冯先生。”

    冯翰点一点头,声音如其人一般低沉:“好,好,不必虚礼。”

    面上带了些微笑,很和蔼,眼中却有知柔看不懂的情绪,说完这话,他慢腾腾出到外面,把屋子留给兄妹二人。

    “坐。”苏都搀完冯翰,重撩袍子跨回来,指一指身旁的圈椅。

    知柔本不是很愿意来此,但阿娘欲了解他的境况。当日问他,他应得简单过犹,仿佛不肯让她担心。

    凌曦又怎能真的安下心来?她忧思盘桓,知柔在旁瞧着,五味繁复,只好亲自过来打探。

    坐下身后,苏都亲自给她倒了盏茶。二人昨天闹得不愉,今日到访,知柔也有些窘,声音哑了两分:“多谢。”

    苏都在她右手边落座,见她不安,便先起了谈锋:“我幼时曾跟着冯公读过一年书,彼时顽劣,颇为他所不喜。”

    那会儿冯翰评价他道:精则精矣,然不知藏锋,浅薄之聪,尽显于面。

    他幼时不服,携凌五、凌七一块儿,两番捉弄于人,祖父知晓后,狠狠把他揍了一顿。

    知柔闻言惊讶:“那他为何……”肯帮你?

    苏都垂下眼:“昔年多战事,冯公的长子曾事于父亲帐下,父亲于他有救命之恩。”

    知柔略微回想,此宅内好像除了三俩仆役,再无旁人,便道:“我方才好像未见冯大公子,他犹处军营吗?”

    一语落下,室内静了几息。

    “他战死了。”苏都平静道。

    知柔一刹不知如何回应,怎么他身边……总缠绕悲事?

    或许是他今日格外温和,她竟也收敛了,没有任何带刺的言行,只在脑海中思想:既冯大公子已故,他又顶着冯二公子的身份,那么此人,是确切存在的吗?

    就闻苏都说道:“与北璃鏖战的最后一年,他率兵穷追敌踪,不想陷伏击,援军不至……冯公次子与我同年出生,其母在生产后不幸辞世。朔德五年,京中疾疫肆虐,冯公为护子,遂遣其归乡,后不知所踪。”

    他与冯时年纪相仿,近二十年内,无人见过真正的冯时,他以其身份留在京中,难以被人窥查。

    知柔心说难怪,只要冯家上下咬死他是冯时,谁又能给他安上别的名字?可他所为,不怕牵连冯家?

    苏都仿佛洞悉她所想,亦像是为方才的话做个了结,声音很轻,但没有自苦,是很稀松寻常的语调:“所以,冯公与我一样,同为孑然之人。”

    知柔扭头望他须臾,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常常想,她好像不是真的有多讨厌苏都。

    眼下,她突然启口:“你的父亲,他是什么样?”

    苏都有些诧异她会问这句,但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得出来,她问的不是“常将军”,是常遇。

    “我口中所言,你多半是不信的。”苏都笑了笑,那点锋芒又从他眉宇中悄悄流露,随后站起身,“跟我来。”

    冯宅虽不大,却能筑起一座高三层的藏书楼。苏都走在前面,不急不躁的,知柔在后打量,好似今朝调了位子,她看他,莫名比昨日顺眼两分。

    大门打开,晌午的阳光穿叶落下,苏都侧身请知柔先进,而后回身,轻轻关上门。

    楼内光线靡靡,像滤过几层,淡薄如丝。

    知柔听见关门声,站定不动,苏都跟上来,见状奚落了一番:“怎么,你还担心我有何企图?”

    她自无此意,只是少成习性,这么多年,哪能说改就改?便没回他,等他上前领路,她才随着一道沿梯上行。

    流动的风里卷着书页气息,还有木头的味道,此间楼阁,年纪真是苍老了,木板经靴压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走到三楼,苏都径直朝最里边儿的书橱迈去,举手取下一卷书册,递给知柔。

    “这是我幼时手记,父亲批我言辞,添语在旁。我为躲去这项课业,便将它藏在冯公这里,然后对父亲说,我想去玉阳,苦求许久,他终于把我带到军中。”

    苏都在玉阳待过半年,那时太小,只记得军帐里总是披着甲胄的身影,马蹄纷乱,气候不佳,生活十分艰辛。

    忆及旧事,他的声音愈发低了,幸而知柔不曾追问,将手记接了过去。

    随手翻开一页,上头墨笔所书应是苏都孩童时的字迹,另有朱笔更改,其笔锋大气神秀,风骨铮铮,她不由看痴片刻,半晌才去留意字句。

    「吾儿机敏,非顽劣,勿妄自菲薄。」

    「蠖屈而后信,龙潜而后腾。今之忍耐,非懦也,乃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汝当谨记。」

    「琛儿年幼,不必争眼前之强。」

    寥寥数笔,本是前人的深远句章,知柔却透过它们,目睹了一段行于当下的光阴——她仿佛看见年幼的苏都在案前咬着笔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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