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 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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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再重蹈覆辙,焉知不会弄巧成拙?

    故而,郭皇后定下心神,语重心长道:“你这般无所顾忌地偏宠,可曾想过自己的声名与前程?你府上那位夫人虽事出有因,终究占着正室名分。你此举已令她沦为满京笑柄,日后家宅如何安宁?至于那女子,你又打算如何安置?”

    覃景尧这才抬眸,先向上位俯首一揖:“姨母爱护之心,辜砚感念不已。然内宅私事,还请您不必过多挂怀。”

    言至此,他直身抬头,目光直迎皇后,寸步不退:“此前未向姨母言明,是我之过。今日既蒙姨母垂问,自当实言相告。她姓兰,名浓浓,非是什么,那女子,更非奴妾之流。她是我覃景尧千方百计谋来,强求得之,捧在手心犹恐碰疼的挚爱之人。绝无轻贱安置之理。”

    “至于生前身后名,若这天下人不以我为国为民之所为论我,反只以私德之事评断,那我要这狭隘之辈口中的虚名,又有何用?”

    “后宅之事,倒要多谢姨母提点。此事我自会处置妥当。”

    冬雪频落,纷扬不止。

    覃景尧一身绛紫官袍,头戴乌纱,外罩黑底银边绒氅,步履如风疾行。走动间卷起雪霰纷飞,宫人撑伞小跑犹难跟上,得挥手屏退,方得感激退下。

    同泽守在外宫门外,见人出来疾步撑伞迎上,亦步亦趋间,忽闻吩咐:“你回尚书令府一趟,告知将亭,时候已到。”

    “是!”

    同泽当即领命,待护卫大人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后,隔窗低语告退,旋即转身没入漫天风雪之中。

    第49章 第 49 章 结束,醒来

    自六年前成婚那日起, 惶恐二字,便如枷锁般牢牢扣在徐文雅头上。

    可渐渐地,日复一日以独一无二的女主人之尊, 在这座富丽堂皇,人人敬重的府邸中享尽荣华, 她便生出优柔, 自欺般将那枷锁悄然卸去了。

    哪怕未得大人宠爱,可满府之中除她之外,既无通房妾室, 亦无长辈公婆需侍奉。下人恪守规矩, 更无似她娘家那般欺主的恶奴。

    每月份例,绫罗绸缎, 珠宝首饰, 凡她应有之分, 自有人恭敬奉上供她挑选。她心知此并非大人安排, 毕竟这些在她眼中曾是一生难求的珍宝, 于大人不过渺如尘沙,毫不在意。

    可正是这些,令她日渐迷失, 竟也心安理得起来。

    她虽亦是官家小姐, 可父亲官阶仅居六品。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 要养活一大家子, 维持体面,单靠俸禄是断然不够的。

    故而, 唯有她这个已及笄之年,上无亲母庇护,下无亲父疼惜的少女, 能借婚事谋些钱财利益。

    可六品官在京中实在微不足道,微末到她父亲连向高门府邸递拜帖的资格都没有。高攀无门,低就不甘,惟能弃官择商。

    然议亲者之中,豪商嫌父亲官小权微,无利可图。偶有不计较的,又资质平庸,注定撑不起家业。

    既选了商,自是以钱财为重。

    只要钱财充足,她父亲便可疏通关系,谋得升迁。家中能添置更多仆役,继母与弟妹亦能过上真正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少爷小姐的日子。

    至于将她许配给一个年岁足可做她祖父的男子为续弦,她是否情愿,过得是好是坏,除她自已之外,无人放在心上。

    上有孝道压着,她也不得不从。

    若非大人一念心生,命人搭救,她早已投河自尽。再或被家中寻回,嫁与老翁,无非落得个生不如死,苟延残喘的结局。

    故而,哪怕大人只拿她当个摆设,成婚当日未拜高堂,未宴宾客,更只将她远远丢在府中养着,不闻不问,

    于她而言,大人之恩,亦重若泰山。

    她时时告诫自己,须谨记大人恩情,莫忘本分,谨言慎行,安守己责。直至大人不再需她占着这虚名之日。

    可人心易变,亦贪得无厌。她沉溺于这虚假的荣华之中,竟渐生妄念,欲求大人垂怜。这番贪欲自父亲来信催她生子始,至她多年无所出,家中欲送异母妹妹入府服侍时,忽而一发不可收拾。

    幸而大人从不允她近身,亦将她那些痴妄念头尽数压下。否则,莫说安分守己,只怕早已被逐出府门。

    然念头虽可暂平,却从未消弭。以至当她听闻大人为一女子离府别居,伴其逛街听戏游园,竟连芙蓉玉亦被赠出时,心中恶意翻涌。

    及至那女子意外落水身亡,她虽痛心大人用情至深,哀伤病重,却无法遏制心底那不容错辨的窃喜。

    她深知自己注定得不到大人垂爱,亦愿接受这结局,却无法忍受其他女子,竟获得了这份她求之不得的深情。

    因此,在得知那女子竟被寻回,非但未死而是重伤时,她竟恶毒的向佛祖祈求,求她永不醒来——

    窗扇洞开,雪花簌簌不绝。

    屋内四角银丝炭盆烧得正暖,热气将镜面熏得一片模糊。徐文雅独坐妆台前,望着镜中,那影像仿佛扭曲变形,

    陌生,又丑陋。

    侍婢早已屏退,她抬手摘去发间珠翠金钗,对镜左右端详片刻,又取下耳上那对精致耳珰,颈间玉佩,以及腕上金玉双镯。

    执帕拭去镜面雾气,再度望向镜中人时,她蓦然怔住。昔日青涩拘谨已化作雍容贵气,眼中惶惶亦被沉静取代。

    陌生又熟悉,

    亦恍如大梦初醒,幡然悟彻。

    “劳烦回禀大人,我愿自请下堂,恳请面见大人一面。”

    将亭传罢口信便被留下,未去堂中用茶,只静候于院中廊檐之下。闻听此言并不意外,当年正是他随大人出行,奉命将人救下。

    便是那场交易,亦是由他出面洽谈办成。

    将亭并未抬头,亦无唏嘘,只平静道:“大人只命属下助夫人依约履行。

    徐文雅知他性情冷薄,心底却仍存一丝希冀,盼能于离去前再见他一面。

    可他终究太过绝情。

    屋内一片沉寂,良久,终闻一声:“好。”

    *

    宅邸内暖若春朝,主院寝卧中却仍炭火不熄。置身其间,即便只着单衣亦觉燥热难耐,而床榻上安然沉睡的女子,身上却还覆着厚厚棉被。

    床榻外侧突兀地挨着一张高脚长案,其上公文堆叠,高低错落。案后之人每停笔辄转眸望向榻上。

    至午膳时分,同泽入内收走长案,碧玉端来药膳。覃景尧更衣净手后,方踏入帷帐,将昏睡的女子轻轻揽入怀中,洗漱喂食,动作利落熟稔。

    将她衣衫理好,半揽在怀中为她顺喉揉腹,待药丸喂下,又执起她双手细细涂药。见一切安稳,方将她轻置回榻上。

    草草用了午膳,取来她在那义庄时所写的几章话本翻阅。读至新奇之处便诧然扬眉,遇不合时宜之笔又自顾与她指说。篇章颇短,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览毕。

    覃景尧却仍爱不释手,细细品阅。故事尚在其次,重在字迹。她的字便如她的人一般,圆润可爱而不失妙丽,极具个人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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