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 13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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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扇照鹄女脑袋上敲了一下, 谷燮道:“小没良心的。你愿留便多留一会儿,为师去向你家殿下求情。”

    “老师当真?”

    “去吧。”

    鹄女躬身一礼, 咧嘴道:“多谢老师。”

    谢文珺不经意回身一望,见师徒二人窃窃私语、嬉笑哈哈, “师门传承倒是清楚,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谷燮道:“殿下语人是非也不避人, 臣女听得一清二楚。”

    “本宫便是说与你听的。”

    谢文珺看向靠墙的一处,那里原来停着的一驾辇车已驶离了。

    车舆内炭炉还烧着,暖意融融。

    竹帘被一把折扇掀开,往上卷了卷,谷燮透出半张脸, “臣女的轿子留给鹄女,殿下能否允臣女同行一程?”

    “随你。”

    车外人流街铺缓缓后退,竹帘间隙透进来斜长条的光影。

    谢文珺十指拢着手炉, 面前的小几上镇纸压着一篇文章,是鸢容手持长公主私印从四方馆调出来的,文章署名正是方才在馆内痛斥她祸国误民的韩诵。

    那策论文章里的字句笔锋凌厉,剖析时政入木三分,竟与她筹谋的几处不谋而合。

    谢文珺手炉里的炭丝明明灭灭,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欣悦之色。

    她道:“你看,四方馆馆众也不尽是沽名钓誉之徒。”

    谷燮道:“殿下可要将他收在身边为己所用?”

    谢文珺视线仍停留在韩诵的文章上,“本宫瞧你与此人熟络,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既有才学,何不科举入仕,偏来四方馆这草台班子。”

    谷燮道:“此人姓韩名诵,曾是瀚弘书院的学子,与陈行谦同年进士及第,殿试后,太上皇钦点其为宣元二十年榜眼。那年左相荀岘担主考官,科举透题,牵扯出来的那桩约定门生案,涉案士子便有他。黜革功名,终身不得再应考。”

    谢文珺是记得这桩案子的。

    谷燮接着道:“在四方馆议事堂,他对臣女说,他不甘!臣女能看得出来,他当真心有不甘。揣着心里头的不甘熬了十年,要么磨钝了,要么更利,能一把豁开局面。”

    “科举舞弊,”谢文珺声音平淡,却能听出语气中显而易见的终结之意,“此人言辞藏锋,可惜了。”

    只这一句,谷燮便知谢文珺不打算将人收为己用了。

    谢文珺卷起小几上的文章,隔窗递出去。

    鸢容随即接住,交给荣隽遣了一人将文章快马交还给四方馆。

    谢文珺道:“江伯瑾性子磨得如何了?”

    谷燮道:“一听闻四方馆招贤纳士,便坐不住了。若非他无手,写不了四方馆投名的文章,我与行谦两个人也按不住他。宣平侯府与灵鹫书院都下了禁令,不准给他代笔写文章,闹得不行。还是行谦想了个法子,告诉他太上皇得知他还活在世上,已布下暗卫等他现身后杀之,这才作罢。”

    谢文珺道:“这样的人竟还如此惧怕父皇,竟还怕死。”

    谷燮道:“小老头这些年生活不易,养成一副鼠胆。”

    “脾气磨得差不多,便放出来罢。”

    “臣女明白该怎么做。”

    灵鹫书院的藏书阁挨着后院的竹寮,立在正月天的暖阳里,藏书阁前头的大片空地上,青竹搭成的骨架被晒得泛出竹黄。

    书院的学生们正抱着层层叠叠的书卷,整齐地晒在竹骨架上。

    书页翻动,夹着淡淡的霉气。

    谷燮在藏书阁一隅的破草席上寻到江伯瑾,他枕着几本典籍正酣睡。

    还穿着那件旧棉袍,身形略显佝偻。

    谷燮猜不透他这是什么习性,在宣平侯府时客厢不住,捡了马厩旁存放草料的仓廪栖身,自陈良玉奉诏不得擅返庸都之后,宣平侯府被盯得很紧,江伯瑾心慌,即便清楚那些人不是盯梢他的,也还是抱着自己的家当连夜翻进了灵鹫书院。

    而后,缩进了柴房。

    谷燮不忍如此轻慢于他,好说歹说,劝他住进竹寮的空斋。

    他便又捡了一张破草席铺在藏书阁,蜷在角落里。活祖宗一个。

    “江先生。”

    谷燮轻手轻脚地晃了晃江伯瑾。

    江伯瑾睁开一只眼,看见她,又闭上了,气性极大地“哼”一声,翻了个身面朝墙不理人。

    谷燮没脾气地哄道:“江先生,后辈代先生去四方馆瞧了瞧。”

    听到四方馆,江伯瑾一骨碌翻过来。

    他袖管自肘部以下空荡荡的,此刻正拢在身前,袖口掖进腰带,扎得紧实。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花白胡子吹得一翘一翘的,“你又不让我去,多说无益,净吊人胃口。老夫看出来了,你与陈家那两个小兔崽子,同流合污,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人!”

    谷燮道:“后辈先前不叫先生现身,并非质疑先生名动天下之才学,只是君心难测,多有顾虑。”

    江伯瑾蹭地打挺起身,却一个没站稳朝前扎去,书架哐当一响,江伯瑾右额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先生,”谷燮一扶,“我去请大夫。”

    “回来回来。”

    肘下残余的一节小臂按着额头,江伯瑾身心都扑在四方馆上,道:“皇帝小儿锐意图新,这是天大的好事儿。老夫断了手,可这满肚子韬略还在,四方馆就是老天爷给老夫留的窗户缝儿,焉能不去?”

    谷燮道:“先生言之有理,可这天下毕竟还是姓谢,先生实在不便出面。”

    江伯瑾两条空袖管甩了甩,道:“英雄不问出处,皇帝小儿自个都说了,四方馆不问出身来历。论高才,满朝文武谁能高得过我?老夫足不出户,也猜得到皇帝小儿开四方馆意欲何为。”

    谷燮做了个“请”的手势。

    “藏书阁人不便议论朝政,先生移步他处说话。”

    竹寮还算清净,空气清冽,只闻得扫帚划过石板的沙沙声。谷燮将洒扫的仆役通通打发走。

    “先生方才说到皇上开四方馆有其深意,后辈愿闻其详。”

    “赋税、边策、军政都是幌子,重在吏治。皇帝小儿意图削减朝廷冗员,可又怕得罪完了这大大小小的世家,要人充这个出头鸟。削减稗官是不济事的,皇帝若只想削几个马前卒,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皇帝要的人,是不惜命的,有胆识对高门显贵开刀的人。”

    “凡事也都讲究个师出有名,朝廷冗员繁增,根本在于新帝即位之初,长公主为稳固国祚搞了一套《万僚录》出来。皇帝如今皇位坐稳了,不认账了,你想,他要整顿吏治,头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

    时移世易。

    短短几年,稳固国祚之人,摇身一变,成了乱我国祚之臣。

    “咱们这位长公主,当年稳世家、巡田亩、掌粮税,老夫还以为她能与皇帝半分天下,不承想这些年没长进,对皇帝步步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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