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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生情》 8、第八章 恨情 8(第1/1页)
我开始读《我与地坛》，早就听说过史铁生，但却从来没想过去读。他的文字有着让人慢慢安定下来的能力。我看那位未曾谋面的男孩画下一些句子，在旁边写一两句话。字迹很好看，可以想象得到是怎样优秀的人。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他在这句话的旁边写：死是生的一部分。
死不是生的结局，是生的一部分。自然有它的规律，没有亘古不变的永恒，死亡正是生所存在的意义。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读完了这本散文集。就像艾欣说的，读书让人安稳。那天晚上，我睡了一个无梦的觉。
艾欣在读研，一有空就过来。我和她聊天，能聊好几个小时。她不同我说未来。无非聊是关于已经发生过的过去，翻来覆去地在记忆深处细细搜索，发现一说就能说很多。
和她在一起，就像泡在了棉花里，浑身放松。在这些时间，我仿佛能稍稍忘记死神。
“阿姨是个很好的人。”
“她就和普通人一样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陌生人，不能多相处的。”
“你不喜欢她？”
我谈不上喜不喜欢，毕竟是我的母亲。我的道德观不允许我说她的不是，但心里还是不愿承认她是个好母亲。如果硬要说，我是不喜欢的。所以早早逃了出来。
“算不上喜欢。”我老老实实地答。
“我一直觉得你和阿姨的关系不好，为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我了，“或许是我们天生不合。”
“母子怎么会不合？”
“任何人都会。”
她似乎有些不甘心，“但阿姨很爱你。我与她交谈的时候，她三句总有两句是在说你。我感到你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以你为豪。或许阿姨只是不擅长表达，用笨拙的方式在爱你。”
我向来不愿意听这样的话，“也许吧。”爱不爱根本不重要，我只要确定已经感受到的就够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选择你替我收拾后事。”
艾欣愣了一下，随即拒绝：“不行。你打算就这样了吗？躲避着一切，瞒着所有人，这是懦弱。你早晚都得去医院治疗，早晚都要接受命运。”
“我已经接受了，这就是我接受的方式。”我凝视着她。
“这只是逃避。闵垣，还没到绝境就不要放弃，好好活着。别辜负爱你的人。”
我以为她会懂，“人为什么一定要与人纠缠在一起，我选择自己走，不行吗？这就是懦弱了吗？你不是我，不能想象你的人生在刚刚生长出一片叶子的时候被连根拔起的感觉。上帝选择了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死，如果可以，我会好好地活着，好好去爱所有人。但我现在有这个机会吗？”我有些语无伦次，“艾欣，你知道吗，我害怕所有人，所有能跑能走健全的人。甚至是花草树木，猫狗小鸟。它们能活下去，多好。我看到夕阳，恨不得它就此彻底湮灭，不要迎来光明。我看到什么都嫉妒地发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克制不知自己的情绪。
艾欣哭了，用那种包含理解与悲伤的眼神。我很庆幸没有从中看到同情。她再次抱住我，像是要给我一些安慰。
“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只是感到眼泪打湿了领口。
并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死神时时来造访，我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可行吗？可能吗？再怎么自欺欺人，病痛是不会变的。即使是积极的，努力的，只要一想到它还在，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只剩下这团东西在我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盯着我。
于檬……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了，站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我们。用好像被遗弃了的那种眼神。
我对上他的眼睛，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面对他，我觉得自己像个劈腿的负心汉。
“艾欣，我想去房间单独待一会。”
她把埋在我脖颈里的脸抬了起来，湿漉漉的，像一只小兽。“好。”
我坐在窗口，他站在旁边，都没有说话。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我讨厌自哀自鸣，却还是那么做了。
“你很痛苦吗？”终于，他问。
我觉得这时候应该点根烟，可惜我早就戒了，“谁遇到都会痛苦。”
“我不想你痛苦。”
我沉默了一下，“于檬，跟我说说你的事吧，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
他也顿了一番，“要是，你以前也会这么对我说，就好了。”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要是忘了，我向你道歉。我这个人，记不住太多事情。”
“没关系，本就是不值得被记住的。”他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关于我，我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既然不存在，我所有的事情和感情都是多余的。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地活下去。”
我想我理解他。只是……
“我这个样子怎么快乐？怎么活下去？”万象因心，很多事情我知道答案，可痛苦超越了理智，真的做不到。
于檬转头看向我，用很认真很认真的语气告诉我：“闵垣，你要活到死。活到死亡的那一刻。”
我的心一阵收紧，“活到死……”
“闵垣，出去吧。死亡并不可怕，人生最可怕的是遗憾。”于檬的眼神真的美到不可思议，尤其是被他凝视的时候，觉得你是他的全部。“出去总是好的，我希望你幸福，有勇气地活着。只要活着，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死亡也只是明天的事。只要想到明天，不就觉得生活还有希望吗？”
他的语言像流水一样潺潺婉转，我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与平时的悲伤不同，是关于希望的，被爱的。
想到了史铁生的文字，他在苦难中探索出的明朗快乐，拥有一片宁静。或许是我一生学不会的。我总是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迷失了。
窗外阳光打在我们的身上，那股想吸烟的冲动烟消云散。
“我想抱你。”我对他说。
他突然露出一幅惊慌失措的表情，手脚都不知道放哪。
我轻笑，“别紧张。我碰不到你，对吗？”
他点点头。
“于檬，你什么时候会出现？”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对于你，我有太多想问的，但其实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必要，对吗？”
他茫然。
“你会看着我活到死，是不是？”
“是。”
“那也好。”我往轮椅上一躺。“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和死神照面的时候好像有了个伴。”
“我……”
“但我还是没有希望的，你知道吗？”我已经成了病魔和心魔的俘虏，“你不能逼我。”
“好。我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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