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夏:云涌篇: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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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做着艰难的抉择。

    “观音婢,我想好了,我陪着父亲去洛阳赴任。如果陛下对新的任命有疑虑,我便主动留在他身边换得父亲去山西河东一展拳脚。”

    李世民伸手攥紧长孙青璟的指尖,仿佛这样才能获取勇气与肯定。

    “母亲果然没有看错人!”长孙青璟赞许地说道。她将被握住的手指向后瑟缩了一下,却没能抽离李世民的掌心。

    她羞赧地低下头:“先前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母亲临终将父兄托付于你?还腹诽母亲是否糊涂了?——反过来将你托付给父兄才是正理。如今看来,是我太肤浅了……”

    长孙青璟言辞恳切不加掩饰,但是这番自我剖析在李世民心中已经胜过无数溢美之词。

    “父亲处事圆滑却失之优柔,大哥为人稳重却罕有决断。论临机制变,还是我略胜一筹。母亲若在世,一定也会这么安排。”李世民成竹在胸,甚至忘记了本应在新婚妻子面前略微掩饰一下父兄性格中的瑕疵。

    虽说他本不必这样直白,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弥补这些父兄天性之中的罅隙。

    所以,向妻子坦承亲人的弱点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也许反而会令她更快融入这个家。

    “我手疼……”长孙青璟嗫嚅着说。

    “哦。”李世民方才一时激动,高谈阔论之下将长孙青璟的手捏得更紧,此时才如梦初醒地松开了钳制的手掌。他一脸歉意地说道:“我知道背后臧否父兄甚是覆窠,但你不是外人——现在,我只是担心你。”

    长孙青璟一脸愕然,眼眸深处有跳跃着火焰。不停收放的手指停滞在半空,心中的柔情压过了指尖的僵硬麻木。

    “我在想,母亲落葬之后,我便陪父亲同去洛阳——这个决定不会再改变了,我不能让父亲独自面对圣上的刁难与猜忌。过去有母亲为他出谋划策,如今只剩下一个勉强能倚仗的次子了。”

    李世民想起了周孝陵的盘旋的寒风,窦氏多年虔诚又隐匿的祷告,想起父亲郁郁不得志的前半生,想起凛冬里奇异的绿柳,想起关于李姓的谶纬。

    少年的心胸一时被叵测的未来与新生的希望填满。

    “你便留在我兄嫂身边协助料理余下杂事。待得万事稳妥,我再接你完聚可好?”李世民认为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只待长孙青璟点头应允。若是她因不舍与担忧而垂泪,他也少不得设法哄她安心。

    “不好!”长孙青璟毫不迟疑地回答,眼中的火焰跳动了数下,带着不服输的情绪,甚至——有一点挑衅的意味。

    “你说什么?”

    “我说过了,你若去洛阳,我也同去!——这世间本也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你若涉险,我怎好在千里外若无其事地旁观。”

    “我去洛阳市因为天意难违背,因为母亲临终的嘱托,因为照顾父亲,因为需要防备陛下的猜忌,因为……”他有些调皮地解释道,“万一事有不虞,我腿脚比较快,一定能从紫微宫、从洛阳城里跑出来!你又有什么必须随我同行的理由?”

    长孙青璟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丧髻,手指滑过粗糙的麻线,又回落到膝头。

    “我脑子还算好使,万一你遇到不测,总须有帮手替你传递消息,与你一道谋划如何逃命;至于逃跑的腿脚之快,你也不是没领教过——大概,就只比你跑得慢一点点!”

    长孙青璟说到激越之处,禁不住拍打李世民的膝盖,“说实话,我逃跑的速度也未必比你慢,只不过我从叔父家出逃之日不幸被你猜中了去处——不然,若我真心想要悄无声息逃出大兴城,你也未必寻得着我!”

    长孙青璟自信这一番辩驳能令李世民消解疑虑,携自己同去洛阳。虽然多少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关切之情却未曾饰伪。

    她作出这番决定倒也单纯:既然有一个少年在她养父一家最为窘迫困顿之时施以援手,既然他的父母兄弟对这门仓促婚事并无异议,她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视为这个家庭的一部分,休戚荣辱与共——哪怕他们应在图谶,哪怕他们心生异志,哪怕他们吵嚷争执、优柔寡断、各怀鬼胎,他们仍然是这个茫茫天地间唯一一个毫无芥蒂地接纳她这个孤女的家族。

    这就足够了!

    甚至,哪怕他们之间甚少有男女之情,她也依然愿意去融入这个吵闹又坚韧的家庭。

    长孙青璟也许会因为一场婚姻而成为某个家族身份上的一份子,但是决计不会轻易成为这个家族精神上的一份子。李家的喧闹、尴尬、涌动的暗流、交织的心机、同心断金的意志让她感觉熟悉、温暖、有趣而又勃发,虽不完美但足够可亲,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些迥异又相似的灵魂。

    “观音婢,你确实足够聪慧。”李世民收敛起平日爱说笑的性情,平静地肯定着,“我很感激你在我母亲弥留时的照料,她一定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也许——也许你是她墨守成规又心有不甘的岁月里最后的慰藉……”

    说起母亲,情绪才从昏迷中缓和过来的年轻人竟然又唏唏嘘嘘地流下了眼泪。他一时无法自制,任泪如雨下也不愿意整理一下恣肆的悲伤。

    “母亲临终前最不舍的是你,最令她骄傲的也是你,你所说的最后的慰藉是你自己,不是我!”长孙青璟凑近李世民,右手搭上他的肩头,“勉之,抓住命运的每一次契机,放手一搏,站在母亲向往的高处,去触摸她不曾触摸的苍穹。”

    去登顶,去听山风,去看日晕,把孝陵的柳枝扦插在你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那样的未来当得起一百座倚庐,当得起半生与亡母相伴的赤子之心。——长孙青璟在心中默念。

    “不要辜负母亲,你是他最爱的孩子——不仅最爱,也是最信任的儿子。”长孙青璟大多数时间会把“重”放于“爱”之前,她一贯认为因重视与信任而生发的爱意最为牢固,不论双方是亲人、友人或者恋人。

    “她把父亲和兄长都托付给你呢!——碍于父兄的面子,母亲不能直说你也要学着支撑门户。”长孙青璟觉得李世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被忧伤蒙蔽了内心。

    她的手掌沿着他因抽噎而起伏的脊背滑落,粗粝的斩衰丧服如砂砾打磨、刺痛她的手掌,也刺痛她的心。

    长孙青璟抽回手,又下意识地以自己在灯下莹白微汗的掌t心覆盖住李世民攥紧的拳头。嶙峋的骨节在她纤柔的手掌纹路下颤抖,如隐忍伏地的乳虎,即将不受控制地冲破苍白的肌肤。

    长孙青璟小心翼翼地悬空手掌,正在踌躇着是否替丈夫擦拭眼泪,她觉得自己笨拙得像一只瑟缩在檐下的雏燕,面对突如其来的风雨时变得手足无措。

    她真的从来没有遇见过比自己还多愁善感的人,确切地说,是从来没遇到过比自己更能哭泣的人,尤其是此人还是同龄少年中的天然领导者。

    “是我不好,不该惹你思念母亲的。”长孙青璟也记不清是自己哪句话哪个字眼触痛了或者引发了李世民摧心剖肝一般的伤痛,倘若她能提前知晓的话是决计不会有意去翻看那段百结愁肠的。

    李世民却将她悬空的手掌按在自己被泪水濡湿的脸颊上,一脸无措地说道:“与你的言辞无关。母亲去了,往事就桩桩件件地从脑子里冒出来,浮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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