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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广夏:云涌篇》 30-40(第13/16页)
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毗提诃,我知道你心中不情愿我就此离开大兴城。有什么话一次说完,我逐条驳斥。”窦夫人已经摆出与次子论辩的劲头。
李世民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压制住一吐块垒的冲动,近乎讨好地说道:“我哪次说得过母亲,母亲哪怕此刻想启程去东都,我也只能老实奉陪。去终南山也好,青璟出嫁前也久居她舅父家的南山别墅,对各处大道小径奇景比我都熟。她会说变文,讲传奇,弹琵琶箜篌,由她陪着,阿娘也不觉烦闷。”
“那就好,我即刻梳洗。你四人靠近一些听我讲些要紧事。毗提诃你坐在我身边听好。”窦夫人挣起僵硬的身体,凑近次子道,“你马上转告你父亲。我去翠微别业养病,有佳儿佳妇相伴,他不用牵挂。只是有件事要劳烦唐国公——我的灵柩回到唐国府的之时,不想撞见万宣道!”
窦夫人的言辞尖刻而绝望,有一种与命运一搏的刚毅;语调却是冰凉而冷漠,充斥着置身事外的决绝。
晚辈四人一时语塞词穷,就连先前为了万宣道来大兴依附李家一事耿耿于怀的李世民,也不知如何向父亲复述母亲这番言辞。
婢女们正收拾寝室中夫人最爱的一扇孔雀屏风,准备包裹装车,窦夫人见状,突然厉声喝道:“将这屏风放在原处!三十年的旧物不足惜,何况屏中孔雀还瞎了双目。往后不需再携它出入了。”
紧接着,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袭上她的胸口,扼住了她的咽喉,引来剧烈的咳嗽与无尽的喘息。
一向熟悉主母出行或者陪同唐国公宦游习惯的婢女一时噤若寒蝉,不知深意,只是请罪。
窦夫人喝下长孙青璟递来的沉香饮,眼中含泪,柔声对莫名受责骂的婢女道;“好孩子,你把之前二郎送我那扇绘有凤栖梧桐的屏风带上。眼前这扇孔雀屏风只是个鸡肋一般的老物件,日后无须再请人织补,随它朽烂便是了……”
知道这孔雀屏风故事的李建成和李世民心中都暗自忧伤,却是大气也不敢喘。
“青璟,你去准备一下常用的器物,与我同行。薛国公、殿内少监、治礼郎都说你喜欢读书,此去不妨多带些。无事时便讲给我听。毗沙门,你和阿璀守家,孝顺父亲,照拂弟妹。阿璀比你有远见,凡事多听阿璀规劝。”窦夫人毕竟有些放不下,又怕死板的长子真的只是守家,便叹息道,“大郎,你做事要有主张,切不可如你父亲般优柔寡断——你听好了,一旦东都紫薇城里传来涉及你阿耶的风吹草动,或者有你舅父陈国公书信,记得快马加鞭来南山别业告知我!”
“先散了吧。”一阵剧烈的咳嗽导致窦夫人再没有力气说下去,但是她仍不忘记嘱托李世民,“毗提诃,快去把我的意思告诉你阿耶,无须辩解,原原本本说,一字不改,无须等他回应。说完就回来带我和青璟走!”
这就是长孙青璟整个婚礼的尾声。她忘记了家庙中庄严的祭祀仪式与祷祝之词,忘记了自己担心饭菜不合窦氏胃口的慌张,甚至忘记了李家兄弟为了父亲妾氏的兄弟享有逾礼优遇的争吵,忘记了自己螳臂当车般挡在李世民身前不准他前去与父亲争辩的决断,但是她唯独忘不了窦氏寝室里那扇绣有孔雀图案的屏风,忘不了新旧丝线交缠生辉的异彩,更忘不了高傲的孔雀两眼的空洞与忧伤。
若情丝如蝮蛇螫手,女子亦能效仿壮士解腕。
她不再需要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旧屏风——那一天,窦夫人为自己选了一扇新的屏风,无关家族荣耀的延续,无关父亲的意愿,无关丈夫的喜好,那只是她人生收获的最好的礼物。
长孙青璟这样想着,最后瞥了沉没在满室灰尘中的旧屏风,灰尘在阳光透进去的地方倒映着金色的微光,细细碎碎,星星点点,华丽炫目。
它们落在了屏风上,如碎金迷糊了双眼,但浮云一旦遮蔽金轮,灰尘终究只是灰尘的样子。
这是长孙青璟的第三个家,与血缘无关——
作者有话说:婚礼之后,中年夫妻的一地玻璃渣
有点感慨古代的女子大部分时候需要父兄撑腰,丈夫的良心,儿子的出息
终究还是现在好
写这一章的时候,莫名想起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达洛卫夫人》
“达洛卫太太说她要自己去买鲜花”。——伍尔夫
“唐国夫人说她要自己选屏风。”——鱼骨头[裂开]
第39章 凛冬
长孙青璟嘱咐阿彩带上自己多个书箧,常用衣服首饰与香料,准备启程去终南山翠微别业。
当她和李世民搀扶着窦夫人跨出寝室时,三人忽然觉得天空明净如拭,而窦氏的心胸也如拭般松爽,数月间淤积的浊气一吐而尽。
两辆马车并列于国公府正门前。李建成夫妇,李琼曦、李陇月、李元吉诸子女皆来送行。
李智云有些慌乱地拜别万宣道,便径直回到兄姊中间,不敢再目送这位亲舅的马车远去。
一家之主李渊姗姗来迟,好像刻意回避着万宣道,也许还在思索着如何挽留妻子。
长孙青璟意识到,窦夫人和李世民这对母子赌赢了。
但是窦夫人似乎对这种赌局兴意阑珊,她赢得凄惨,并无快慰之意,只是望着南方山峦的苍翠。
“夫人,我已经照你说的,委托宇文士及将那几匹上好的突厥马与几头鹞鹰进献主上……”他们没有直接谈论万娘子、万宣道,好像这二人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
但是唐国公确实用最为倚重妻子的方式来重申窦氏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李世民面有喜色,他终究是窦氏与李渊共同的血脉。他身上属于母亲的那一部分指责着父亲的薄情,而属于父亲的那一部分却因为一些轻易的示好而快速地原谅了父亲。
窦夫人只是点头,却没有回头看丈夫一眼。李渊尴尬地摘下自己的裘皮手衣,为妻子戴上。
“我把孔雀屏风留给国公了。今早我突然想起那是当年国公向我父亲讨要的。一件旧物什而已,任由国公处置。”窦夫人冷冷地说。
“洛阳那边一有我右迁的好消息,我就告诉你。”李渊望着妻子苍白的脸,握紧她的手道,“我会尽早来翠微别业陪伴你——你、我、毘提诃,加上青璟,一切都像过去游宦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你记得加餐饭、寒添衣,勿思虑。”
他没有强作挽留,因为妻子所下的决定无不一一兑现,多劝无益,索性遂她心愿。
窦夫人罕见的t没有回应这份期待与柔情,抽回手:“叔德,我走了。”
马车疾驰在朱雀大街上,把车中人三十年的柔情、理想、愁怨连同漫卷的尘土全部抛在了身后。
车内剧烈的咳嗽声时不时引来李世民勒马探身询问母亲是否需要歇息,车夫也每每因不忍而按辔徐徐而行,拖拉了许久才驶出明德门。
在城郊的大道上,窦夫人有一瞬间恢复了精神的清朗。
“青璟,你看过《踏谣娘》吗?”
“看过。”
“你喜欢看吗?”
面对精明的窦夫人,长孙青璟犹豫片刻,她决定坦诚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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