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 14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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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从外袍里撩出来, 打量她一眼:“姐姐要不要也去睡会儿?”

    两面的窗开了缝隙,晨风漾漾,乍一吹到身上,还有些寒。

    缓和一阵,终于舒适了,知柔见景姚未作言语, 止住脚步:“怎么了?”

    想到魏元瞻纸上的“佐证”,她眉心轻攒,“是殿下的人……为难你了吗?”

    景姚稍稍怔忡,随即扯出一缕含混的笑容:“没有。”

    知柔不太确定地看一眼她,两头思虑,半晌启唇说:“我如今有些私事,恐难顾及到姐姐和殿下那边。但如果你想离开京城,我可以帮你。”

    景姚攥着指尖,低眉苦笑:“我一个人又能去哪儿呢……”

    “姐姐不是想做生意吗?我有个朋友,他如今好像对生意颇有所得,我可以把他请过来,让他授你几日。”

    知柔未曾设想经商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较于当下,她认为待在安全的环境里,成事或更可期。

    观眼前人面色踌躇,知柔也不勉强,说完这句便径自踱到次间。

    面对宫里的探问,景姚每日都惶惶难安。知柔的提议,她自然愿意应下,紧走几步跟上去:“好。”

    正午一过,星回从房间出来,才走到桃树下,就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蹲在地上,两手向前方摊着,指头微勾:“来……”

    水汽般的光线曝在庭中,知柔身前十步,有一只摇摇晃晃扭动的小猫。

    星回愣了片刻,眨一眨眼:“我也没离开多久,姑娘怎么……哪来的猫啊?”

    听背后飘来的嗓音,知柔没忍住一乐,将小猫抱进怀里,起身答道:“三姐姐的。”

    据宋含锦说,这是长离带回宋家的。长离是大哥哥的人,他带回来的一切,自然都是大哥哥所托。

    但知柔看那小猫齿月未及,哪像自京外携归?大抵是他私自在城中聘的。

    星回对她怀中雪团一样的生灵未起多大兴致,只关心自家姑娘的烧有无退尽。

    她拢着她的胳膊往内走:“姑娘冷不冷?别站在这吹风了,快进屋。”

    刚进门便把门扉阖拢,拿手向知柔脸颊、颈侧探温:“好像没那么烫了。得亏姑娘体格康健,我瞧旁人高热,都要去掉半条命呢。哦,对了……”

    一面说,她埋头在房中翻找,从箱笼里捡出一册画集。

    “天未亮时,表少爷曾来过,问我姑娘可安。我说您还睡着,他便让我待您醒来,把这个交给您。”

    听见“表少爷”,知柔眉眼的弧度立时弯了两分。接过画集赏阅,发现与他多年前送她的版画出自同一人。

    最后一幅图上,有魏元瞻的字迹,力透纸背,似含余温。

    “盼佳人静养待愈,佳人可依?”

    仿佛深谙她的习性,嫌昨日嘱咐不够,遂多添一笔。知柔见此,明快地笑了出来,把画集带到床头。

    直起腰,思绪间再度掠过孙思仁的踪影。

    据魏元瞻纸上所书:“朔德六年,孙思仁任户部侍郎,与手下一位主事曾为同窗,来往甚密。然同年,其人暴卒,士友皆赴吊唁,唯孙思仁染疾不至;八年初,常遇案消,二皇子册封东宫,孙思仁随之迁擢。”

    魏元瞻曾在孙思仁的席间碰到了宋阆。同朝为官,往来酬酢,不足为奇。

    但若宋阆与孙思仁真有纠葛,其枢纽,大概系于太子殿下——孙、宋二人皆为东宫近臣。

    知柔从头再理诸事,万源商团所倚,或在户部;宋阆之锋,直指于她;皇后暗遣耳目、皇帝赐弓、北上两行暗算,再到宋阆设计宵禁。凡此种种,似乎皆能与皇室相联。

    将门手握雄兵,帝王猜忌,兔死狗烹,这样的前例,古今史载不绝。若常家的案子亦是如此,那昔年被皇帝斩的言官,只是做戏吗?

    知柔扣眉沉想,总觉得此案没有这么简单。

    “暴卒……”她喃喃了一句。

    星回不明所以,歪身凑近她道:“姑娘说什么?”

    知柔回过头,覆睫望着地上蹒跚的小猫,握了握星回的胳膊:“星回姐姐,劳烦你帮我把它送回绝珛,我去陪陪阿娘。”

    言罢便朝外走,星回连忙喊住她:“您还未服药呢!”

    即见门前的人影倒回来,眼睛扫视周遭,随即踱到案边将碗执起,一饮而尽。

    星回再欲张口,留给她的唯独两扇门扉,不禁纳罕道:“四姑娘真是铜铸的么……”

    凌曦自见到周灵等人,心境仿佛换了一番。从前鲜出屋室,而今却坐在院中那棵木樨旁,静静地收纳力气。

    樨香园的下人比旁处更加守礼,不得召唤,便个个屏息低首,令人难以察觉。

    轻快的脚步声自院外而来。

    凌曦偏脸,知柔大步行近,身上穿的还是早晨过来问安的衣裳。

    “不是让你回去歇着吗,又怎么了?”

    刚才拔座,臂弯里挂上一条手腕,耳边是知柔温煦的嗓音:“阿娘,我有些事想向您请教。咱们进去说。”

    樨香园不似拢悦轩和绝珛,院中未曾植满花树,过了时节,就没有繁胜的美景了。

    从窗边望出去,未开的桂树在庭中显有些孤清。知柔把窗阖上,直直坐回榻边。

    凌曦的眼睛未离她片刻,折眉问道:“烧退了?”

    知柔笑说:“我现在都凉津津的了。”

    凌曦摸了摸她的脸,温凉的触感抵入指腹,适才把悬着的心落下。

    “什么事值得你又跑一趟?”

    “阿娘,你知道户部主事一般掌何务吗?”

    知柔开门见山,凌曦默了须臾:“怎么突然问这些?”

    “我在廑阳遭遇截杀之事,周姨她们一定告诉你了吧。我明白,你不愿叫我插手旧案,意在护我,可时下局势,即便我袖手,也难保无虞。”

    知柔将所思剖白,凌曦的眉目由一开始的紧拢渐渐舒展,似有些接受她的话。

    她方才续道:“我如今在查户部尚书孙思仁。朔德六年,有一桩主事暴毙的案子,我怀疑与他有关。但我未理出端绪,便想先由主事职司下手,看看他们在官场上是否有分歧。”

    “孙思仁?”凌曦回忆俄顷。

    记得当年,怡国公曾至凌家为其长子求娶堂姐凌晗,伯父没瞧上孙氏的根底,便婉拒了。不出七日,孙家长子便与曲安侯府定了亲。

    孙氏作风如是,其子弟品性,大抵可窥。

    “阿娘知道他?”知柔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眼梢。

    凌曦道:“从前见过几面罢。”

    谈回知柔所问,她说得很慢,“户部主事职虽不高,然系实务。譬如军饷粮草,岁赋田册,每一笔实银实粮,都需他们催征勘核。说轻巧,倒也轻巧不得,算是一桩辛苦的差事。”

    知柔望着案上朦胧的返光,眉宇轻靠,有点猜测的样子。

    “在想什么?”凌曦把她的散发拨回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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