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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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她随手一塞,两条坚实的臂弯上就躺了一袋栗子。

    魏元瞻敛眸回身, 视线罩在知柔脸上,略有不安地打量她:“你恼了?”

    “事情办完,不走么?”她扭头, 面容无一丝愠怒之色。

    魏元瞻的直觉却告诉他:她生气了。

    当即将彩绳取下, 朝她扔的方向一并抛去,随后跟上来, 眼梢微垂:“你的玉玦……的确在我那儿。”

    说出口像受了多大的灾难, 魏元瞻长眉紧蹙,见她不吭声,复添一句:“我家柴米不愁, 犯不着藏你的东西。”

    知柔脚步微顿。

    她侧首在往来人群中找了一圈,暖阳带着酩烈的光,华服者众,简直迷人眼。

    刚才的声音浮响耳畔:“多大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知柔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儿曾听到过, 这幅嗓音太特别,过耳难忘。

    须臾, 她瞳眸一深,记忆回落到那一夜。

    袁宅中,那个戴帷帽的女人。

    河边游人如织,就看见一个姣妍的面孔正与周遭叱令什么,旋即负气向这边踱步。

    是嘉阳县主。

    知柔记着魏鸣瑛所言,不欲同这位县主扯上交集。她拔靴回走, 问道:“我的玉玦,你打算还我吗?”

    魏元瞻此刻缓过来,觉得没有道理。宋知柔易出之物,他派人取回,便该是他的,何须物归原主?

    “我若交给你,你是不是又欠我一份人情?”

    知柔连眼睛也没眨:“你说得对,那你留着好了。”心里估算大约得去侯府做一回贼。

    这下谈锋穷尽,魏元瞻无话讲,心里有些烦躁。

    临近一家果肆,河岸的起始就是这儿了。裴澄遵知柔吩咐,车驾得远,定好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接她。

    橐橐足音由背后而至,魏元瞻伸手欲拉知柔,她已偏身躲开,两个着暗衣的侍卫疾行而过,险些撞上她。

    那二人前面,嘉阳步履急促,带几分压抑的火气。

    魏元瞻冷淡着面庞,长淮窥他一眼,上前耳语:“好像是嘉阳县主。”

    知柔抚直袍袖,蓦然联想到手札中的“二王”,低声问道:“小王爷是陛下的十一子?”

    魏元瞻转过头,目视她一刻:“你又要做什么?”

    知柔凑近几许:“陛下的次子是哪位王爷?”

    什么王爷,那是太子殿下。魏元瞻不愿在这种场合同她言论宫廷,闻声戏谑:“怎么,你要做官?”

    “我朝女子能做官吗?”

    魏元瞻很自然地说:“做官有什么好,权谋诡计,明争暗斗,没劲儿极了。”

    “是么?”知柔却道,“若有一官可游历四方,我必竭力求取,然后携上阿娘还有三姐姐,从南至北,尝遍风物。”

    连宋含锦都能算在她的宏图内。

    魏元瞻眉骨轻抬,嘲弄地看着知柔:“你可真行。”

    她层叠的睫毛扬着:“你还没说呢,陛下的次子是哪位王爷?”

    “不是王爷,是你不服气的那位殿下。”魏元瞻向四周瞟一眼,语有弯绕。

    知柔回忆许久,方才晓悟他说的是太子殿下。

    走到果肆,知柔还在心底琢磨,魏元瞻留意她的神色,听见身后有人唤“九哥哥”,她如惊弓之鸟,突然朝另一个方向掉身。

    魏元瞻朝那边递一递视线,落到凌子珩头上,眼底缭绕一丝凉意。

    从小到大,宋知柔一直不爱躲。能叫她这样避着……这位凌公子对她做过什么吗?

    魏元瞻看得太明显,凌子珩如有所感,望了过来。

    平平对视中,双方皆感受到一股轻蔑之意。

    凌子珩毕竟年长魏元瞻几岁,锋芒可束,很从容地冲他压了压下巴,而后走到肆前:“魏世子。”

    二人虽知晓彼此,却从未搭话。魏元瞻浓眉轻挑,挑出些盛气凌人的威势:“阁下知道我是谁?”

    凌子珩略笑了笑,不再言语,目光投向知柔。

    其时晌午,果肆中浮着半片金辉,少女一拢男装定在柜台旁,衣着像上了华彩。

    听见凌子珩与魏元瞻搭讪,知柔双眉颦蹙,暗道自己捱在里面太不仗义。

    未几,她拔步出去,凌鹤微正同婢女吩咐什么,尚未近前。

    知柔客套道:“凌公子。是要回去了吗?”

    “是。”他应完,知柔略一颔首,不再开声。

    她态度冷淡,凌子珩自有察觉,往日被众人捧高的骄公子,到了这位宋姑娘面前,总好像平凡无奇。

    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中,渐渐消磨殆尽。

    魏元瞻等了一会儿,眸光愈发寒凉。

    照说凌子珩与知柔不合,他该欣喜,但此时他对凌子珩的敌意比方才更盛,犹狭几分告诫的韵味。

    “这便是与宋姑娘有约的朋友?”一道女声洒然飘至,魏元瞻睐去一眼,迟疑地转向知柔。

    即见知柔笑道:“是,魏元瞻,我师兄。”

    此言一出,凌子珩眼底流露些“原来如此”的情态。

    上回在凌府门下,宋姑娘头也不回地追出去,追的可不就是这魏世子?二月春宴,魏元瞻在校场同人动手,他也看见了,不过存有疑困。

    之前他的随侍打听宋姑娘,回来报他时,的确提到过魏元瞻,说的却非“挚友”云云。

    原是一同拜在雪南先生座下。

    凌子珩微微一笑,那笑容落进魏元瞻眼中,令他分外不豫。

    同门师兄,血脉上到底隔着一层,亲近不足。魏元瞻缄默片刻,替知柔改口:“我是她表兄。”

    知柔为之一怔,不敢置信地望向魏元瞻。

    别说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在外人面前,他甚至与大哥哥和三姐姐都保持着一种疏离的作派。虽同她走得近些,但魏元瞻那副高高在上的性格,他才不会愿意让别人以为他们之间有些什么。

    至多算朋友,沾亲带故的,绝无可能。

    “是么。”凌鹤微笑了一下,“既然今日遇上,宋姑娘,不如邀你表兄与我们一起,到城外襄河上游垂钓如何?时辰尚早,我们比一比谁收获多。”

    知柔尚未启口,魏元瞻已代为推拒:“四妹妹与我还有要事,恕难久留。”多加一句告辞,便拽知柔重新潜入人海。

    今日两番下凌鹤微的面子,知柔眉尖轻靠,她与十三姑娘恐怕做不成朋友了。

    心里短促地遗憾了一下,不再去想。反正父亲严令她不准再去凌府,她便是算从命了吧。

    长街内,人语聒噪,夏风四面。

    知柔不着痕迹地审视魏元瞻,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唤他。

    “表哥?”

    尾音上扬,有揶揄,有挑衅。

    “魏表哥。”她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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