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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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起,他们就该有承担这样后果的觉悟。

    亦如当年,朝臣联名奏请先皇处置赵贵妃母子,只因他们与前朝有所关联,而无人会在意他们是否无辜。

    场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李尚书之父,他被卸了关节,此刻只能佝偻着身子,嘴角淌着血,看着孙儿和儿媳,浑浊的眼里迸出怒火。

    那小公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想要寻找自己的爹娘以求庇护,却只是徒劳,连啜泣都是无力。

    “既然李尚书不在,那二位便替他受着吧。”殷无烬的目光淬着冰,道,“听好了,这弓既是朕赏的,这就让你练练手,往前走三步,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射。”

    小公子哭得更凶,脚却被折钺在身后轻踹了一下,踉跄着迈了三步。

    “拉弓。”殷无烬的声音陡变狠厉。

    折钺从身后攥住他的手,迫使他将金弓拉满,两支木箭瞄准的方向,正是跪在左侧的李夫人,和被按在右侧的李尚书之父。

    “娘……”他的眼泪浸透了黑布,“我怕……”

    李夫人痛苦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滚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李父也绷紧了身体,他看着那木箭,忽然想起孙儿满月时,自己抱着他说要教他射箭,护国安邦。

    谁曾想,今日竟会是这般光景。

    “射。”殷无烬吐出一个字。

    折钺猛地放手,小公子随之松了力道,接着便是两支木箭飞快地离弦而出!

    破风声听得人皆是胆寒不已。

    其中一支堪堪擦着李父的臂膀飞过,溅起鲜血,其后钉进鎏金炭盆旁的锦垫里,火星被溅起,落在他的袖角上烧出个焦洞。

    而另一支则从李夫人的发髻上刺过,钉在她身后的盘龙柱上,尾羽嗡嗡震颤。

    李夫人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锦衣。

    陛下要的不是她即刻的死去,而是要她眼睁睁看着爱子陷入困境,在这样的过程中饱受折磨。

    “继续。”殷无烬道,“直到箭矢耗尽为止。”

    小公子哭得几乎晕厥,他能听见娘亲压抑的哭泣,能闻见祖父身上熟悉的檀香混着血腥味,却只能被逼着将弓再次拉满,将箭尖对准至亲的方向。

    殷无烬看着这一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病态的笑。

    在场的其余人皆是被吓得面无血色,生怕接下来就轮到自己。

    果然,下一刻,殷无烬目光扫过人群里那身穿华贵锦服的青年。

    那是兵部侍郎最疼爱的族弟,素有才子之名,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日还在曲江池畔宴饮作诗。

    “你新填的词,朕瞧着还不错,东风若肯吹愁去,何惜枝头花尽开。”他又话锋一转,语带冷意,“只是,东风既难凭,不妨亲折东篱酬此恨,阶前兰蕙尽为尘!朕说的可对?”

    其中蕴含的杀机,令那青年周身僵住,面色几经变化。

    他终还是忍不住出言刺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陛下做出今日这等不仁之举,难道就不怕臣心尽失,被群起而攻!”

    这暴君莫不是彻底疯了,竟是不讲丝毫规矩与情面,这是直接要与朝中所有人为敌!君逼臣反,这对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恰如其言,殿外忽然传来隐约的金铁交鸣声,像骤然响起的闷雷。

    有人忍不住抬头望向殿门,眼里是藏不住的希冀——李尚书与林肃统领素有联络,莫不是终于带兵来救了?

    殷无烬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上酒。

    就在这时,影卫独鹿疾步闯入,单膝跪地,声音不带半分情绪:“启禀陛下,羽林卫已反!此刻困围宫城,言陛下若是再不放臣眷安然归去,将斥兵直入”

    “报!前朝鬼狼军已于城外连破三门,正往太极宫方向来,还请陛下定夺!”

    消息接连传来,如惊雷乍起。

    压抑不住的惊惧哭声、尖叫声再难被压制,此起彼伏地响起,恐惧迅速蔓延,如无形的网将在场之人牢牢束缚住。

    鬼狼军那是令人闻之色变,将恐惧烙印在人心底永远都无法抹除的三个字。

    前朝余孽竟是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而且来得如此凶悍猛烈,仿若可怖浪潮要将整个皇城全然吞噬。

    一旦被他们彻底攻入,届时必定是哀鸿遍野!

    有人不可置信地轻喃:“不不可能的,怎么会?”

    “呵怎么不会?”

    殷无烬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火光在他眼底跳跃,说出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人的心头。

    “城防图是朕给的,城下接应的暗桩是朕布的,鬼狼军攻城的命令也是朕下的!朕便要亲眼看看,羽林卫与鬼狼军,究竟是哪方更快更狠!”

    “你真的疯了!殷无烬,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你是亡国之君,是当朝罪人!这是要让天下都陪着你一起覆灭!”

    李夫人浑身伤痕累累,她瘫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砖缝,指甲断裂渗出血珠,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喉间发出尖利的嘶吼。

    随之而起的,是众人洪水般的恶毒咒骂,伴随着微弱的求饶。

    他们的心理防线在此刻全然崩溃。

    可是听着这些“妖妃之子”、“祸国灾星”及“不得好死”之类的指责言语,殷无烬却是连一点情绪波澜也无,唯有发出的笑声断断续续,显得癫狂而悲凉。

    “牵机引”再度发作,让他的感知渐渐沉寂。

    本在登基后已有好转,症状少有显现,现下却在哀绝之下更加恶化。

    失了摧信,即是失了他的引。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更遑论福报与杀孽,也再没力气去慢慢盘查清算,分辨孰是孰非,好坏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并不在意前朝是否能够复辟,只想毁灭一切。

    反正,他从来都是所谓的祸根余孽。

    反正,唯一能牵住他的人再回不来。

    第38章 为臣(38)

    王畿之外。

    先前被霁王派出深入皇城的那一探, 竟果真逐步发现了端倪。

    新帝极有可能在酝酿一个疯狂的局,而且很有可能和前朝旧部有关。

    令人闻之皆是心中沉重。

    殷长澜只得做下布置,决定向四皇弟借兵, 在必要时挥兵进京,以行动阻止此事。

    而摧信一直被以“内功未愈, 疗程难断”为由留在王府之内,虽然身体渐复,可他无论做什么都被严加看管, 既走不开亦收不到更多的消息。

    他本就日日忧心,结果现今乍一听就听到了这样的滔天大事, 当即便气劲逆行,刚修复好的经脉差点又再次破损开来。

    可在面对殷长澜时,摧信不得不强忍住体内翻滚的血气,表示会跟随同去,尽全力协助王爷。

    说来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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