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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山里有个王子病》 200-210(第18/19页)
这种元钱用粗劣草纸制成,用来擦屁股都嫌割屁.眼,比不得外头精加工的冥币,胜在亲手折成的心意——据说儿女亲自折的冥钱更容易被逝者本人收到,不容易叫地下其他亡魂抢了去。
折了满满一箩筐,又一箩筐。
折到第三箩筐时,祝吉祥回来了,抖了抖羽绒服外的雪水,照例先上了香,然后坐到祝婴宁旁边跟着折纸钱。
“谈得怎么样?”她轻声问。
祝吉祥用手指指背来回搓了搓人中,说:“今天见了院长,他说医院最多只能按50%的责任来赔,我让他给个准数,他说赔20万,太少了,糊弄乞丐呢?”
骂完,又问祝婴宁,“你认为赔什么数好?”
祝婴宁用长长的铁叉拨了拨炉里的柴火,将它们分开些,以便中间的柴能够接触到更多氧气。
“我不知道。”她说。
“你在政府工作,不得最清楚这些事儿吗?我觉得起码得50万,不然一切免谈。”他打了个哈欠,放下草纸,说自己要先进屋喝杯水。
祝吉祥走后,棚底又剩下她和刘桂芳两人。
刘桂芳总算从那株并没有什么值得观摩的野草上抬起了视线,看着她,讷讷道:“宁宁啊,妈问你个事儿。”
她在火光映照下微仰起脸颊,轻声问:“嗯?”
“你说——”刘桂芳用左拳锤了锤自己胸口,开始还算小力,后面将胸腔锤得梆梆作响,仿佛喉道被什么粘稠的东西梗住似的,“我之前伺候你爸时,天天盼着他死,觉着他死了,我也就解脱了,我可算能过好日子了,不用镇日里困在他身边,给他端屎端尿伺候他。可你说,他现在真死了,我怎么觉着……”
她干涩昏黄的眼珠里突的滚下两行同样浑浊的泪,手也无力地垂在了膝上,“我怎么觉着……觉得特别难受呢?”
雪静静飘落,不知何时起越下越大,落到地面消融成水,很快又被新的洁白覆盖。
祝婴宁放下铁叉,轻声道:“阿妈……”
“你这是过惯了苦日子,总算要过好日子,所以不习惯了。”祝吉祥喝完水回来,把外衣脱了,挽起袖子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过祝婴宁放在地上的铁叉,继续拨弄炉内少得可怜的那点儿柴。
“是吗?”刘桂芳仍旧呆呆的。
“我听人说血栓走了是最痛快的,不像那些癌症啊尿毒症啊的,要缠绵病榻那么久,受好几年病痛折磨,血栓……血栓特别好。”祝吉祥的声音哽了一秒,又高声道,“呜呼一下,人就没了,走得痛痛快快的,都不用遭什么罪,多好?咱爸是享福去了。”
他把盆里一截短短的柴夹起来,又放回原位,干巴巴笑道:“就算他要回来怪人,也只会怪我,是我……要是在医院里,我骗他们说阿爸发烧就好了。要是去的是发热门诊,说不定人还能活。”
去到医院,第一件事,便有在门口执勤的护士询问患者是否出现发热症状。
那时刘桂芳六神无主,是祝吉祥诚实地回答:“没有。”
“那你们去急诊。”
一句话定了后面所有的走向。
棚底静静的,祝大山的遗体仍盖在白布下,没有人安慰祝吉祥,刘桂芳没有,祝婴宁也没有,祝吉祥本人也没再说什么了——因为没人有心情开口。
祝吉祥放下铁叉,刘桂芳又接过去。
祝婴宁盯着面前左摇右晃的火焰,心想怎么一个个的都爱去摆弄那个铁叉呢?
可能火舌炎烈,火气翻涌,能将眼眶烤干。
**
守灵到后半段,祝婴宁站起来:“我去屋里看看奶奶。”
老太太现在睡觉的时间比猫还长,这情况已经持续两年了,之前看过医生,医生让他们回家买好棺材,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两年过去,老太太不见颓势,偶尔还能起身下床,在屋子周边走一走,倒是给她预备的棺材先叫祝大山用上了。
祝婴宁走到家门口。
他们家的门现在是城市里已经被淘汰、但村里自建房还常用的那种落地铁门
,开了以后得往两边推开,刚安装的时候还好,用了几年生了锈,推的时候总得使些劲儿才能推动。
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祝婴宁只当是祝吉祥刚才进屋喝水没关门,没多想就走了进去,左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听到屋外传来了邻居匆忙的脚步声和尖叫:“啊呀!宁宁,你快去!快去看看地里那个是不是你们家老太婆?!出大事儿了!!”
她的心如同那只还没迈进门槛的左脚,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上头仿佛绑着根蹦极的绳索,心脏重重往下一沉,又猛弹回来,等着最终的审判一刀劈开勉强拽住她心脏的那根绳。
邻居又跑着去通知棚底下的刘桂芳和祝吉祥了,随后他们三人紧跟邻居跑到了村里某条村道上。
村道两旁有排水沟,老太太面朝下,半边身体在排水沟里,半边身体在排水沟外,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啊!啊呀……怎么会在这里呀……怎么没在家里好好待着……哎哟哎哟,太作孽了,太作孽了啊!谁上去救一救……”邻居缩在他们身后,怕得只敢半眯眼,拿眼尾去瞟。
夜晚照明有限,她的声音散在黑夜中,如同报丧的鬼魅。
刘桂芳和祝吉祥都吓得没动,直愣愣盯着失去了动静的老太太,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人也仿佛凝固一般。
最后是祝婴宁主动打破了这份僵窒的死寂,朝老太太的方向走了过去,慢慢蹲到她身侧,将她沉重且肥胖的身躯翻了过来。
她死了。
像是冻死的。
死人和活人拥有不同的颜色,死人是石头般的灰,即使是没有任何丧葬经验的人,也不可能将死人和活人混淆。
祝婴宁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奶奶已经死了。
但她还是徒劳无益地伸出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又去听她心跳,然后找到老人家胸部正中的位置,两手交叠,做起了CPR。
她大学期间做志愿时接受过相关培训,她还记得心肺复苏每分钟要按100-120次,按压的深度也要足够,不然是没用的。她数着数,一次又一次深深朝下按,边做边朝身后喊:“快打120!”
冬夜雪花飞舞,她却满头是汗。
01、02、03……
循环一个接一个数过去,祝婴宁逐渐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个了,只知做到最后双臂发麻,肩颈酸涩,腹部因过度绷紧而硬如铁块,吸入的冷空气就像碎玻璃一样横七竖八地扎她的肺,她是被人从后面拉起来的,不知是谁告诉她,别做了,人已经死了,就让她体体面面地去吧。
老太太死在了村道上,严格来讲也是死在屋外而不是屋里,照例不能进祠堂,然而村里人见他们家连去两个人,可能也觉得他们可怜,就连最古板最守旧的人也说,那好吧,你们就把老太太停祠堂去吧。
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两具尸体。
不会再有人知道那晚她为什么独自下床,独自推开重重的铁门来到了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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