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 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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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仪殿

    “若在几年前,依你所请,由你督军本无不可。然朕如今精力日衰, 太子尚且年幼,朝堂政务一日也离不得你坐镇。此次便以震慑为主吧。”

    “若仍不放心, 可遣边军巡行番邦各部, 扬我国威即可。”

    “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天子斜倚御榻,语重心长说罢, 挥了挥手便复又躺下, 略显疲惫地阖上眼帘。

    覃景尧似欲言又止,于殿中静立片刻, 终是躬身一礼, 方告退。

    甫出殿外, 他眉间蹙痕便倏然舒展, 面上再无半分郁色。此刻日正当空, 骄阳灼烈,他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周身气息骤然冷沉。

    皇宫巍峨辽阔, 天子居所正处宫廷中枢, 取真龙坐镇, 安定四方之意。自中廷至宫门, 相隔数里之遥,即便乘辇驾车亦需半个时辰, 何况徒步而行?

    且宫中耳目众多,一举一动皆难避人视线。

    然覃景尧大步流星,仅一刻三分便出宫门。此时宫门外官员百姓皆有, 他却全然不顾众目睽睽,径直卸下车架,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长街行人如织,他却仅以空鞭震退人群,速度丝毫不减。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竟被压缩至一刻,便疾驰直冲入府。

    直至即将入院见她时,方在下人急切小心的恭问中蓦然惊觉,情急之下,他竟连官服都未曾换下。

    一进府,管家便已简扼禀明真相败露。他心中万般对策瞬息闪过,却只顿了片刻,随即丢开缰绳,身着紫色官袍疾步而入。

    *

    兰浓浓已许久未曾这般全力奔跑,虽累得胸腔欲裂,喉如灼烧,双腿颤如筛糠,浑身脱力瘫软。却不得不承认,力竭后的惫懒与放空,只余专注的呼吸,竟让一切纷扰都变得遥远而不再紧要。

    盘踞在胸口,顶得她痛不欲生的惊痛与恨怒,也仿佛随着这场发泄渐渐远去。

    自回到这宅中,她便再未开口。往日处处可见甜蜜痕迹的花园,碧湖,亭台水榭,此刻皆蒙上一层可憎阴翳,令她避之不及,一眼也不愿再看。

    她拆尽所有他赠的发饰,耳环,手镯与衣裙,换回自己的衣衫。唯独腕间那枚手串,由她亲手制作刻字,佛前开光,又被他加固过的,任她磨得手腕红肿破皮,却始终未能褪下。

    兰浓浓打散发髻,重梳成一条粗长辫子,将属于自己的物品悉数收回行囊。她来到前厅坐下,睁着通红的双眼怔怔望了虚空半晌,终是垂下眼眸,静默等待。

    这般反常的平静,恰似暴风雨前的死寂。

    碧玉等人先前见她决绝至此,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只敢小心翼翼围在一旁,却不敢上前阻拦。任凭如何哀求,苦劝,也换不来她片刻停顿,一丝目光,乃至半点回应。

    她仿佛独处于另一个世界,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唇瓣干裂却不饮一滴水,身心俱疲却不肯进一粒米。如今一身素衣垂眸静坐,周身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死寂。

    较之前些时日那般鲜活明亮,笑颜灿烂如春花夺目的模样,眼下情景实在令人心酸不忍,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即便确定真相后的怒不可遏,也远比此刻这般心如死灰更显生机啊。

    大人胸有丘壑,行事自有深意。虽隐瞒身份,然对姑娘千般宠爱,万般纵容,实难尽述。以大人之位高权重,容色绝世,京中多少高门贵女趋之若鹜,自荐枕席尚不可得,

    兰姑娘不过一介孤女,纵使大人未曾娶妻,亦难为正室。能得大人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独宠加身,享尽荣华,可谓一步登天。大人所予种种,难道还不足以抵过这小小欺瞒?

    纵有欺瞒,与所得相较,亦实在微不足道,何至于便要走到如此地步?

    碧玉等人实在不解,绞尽脑汁苦苦相劝,却全然徒劳。

    死寂般的焦灼忽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破。堂中无措的婢女们如蒙大赦,纷纷急迎而出。

    兰浓浓端坐未动,只缓缓抬眼,望向那几乎触及门框的高大身影。他逆光而入,唯见身形修长,步履沉缓地走了进来。

    *

    厅堂内花架上摆满鲜花,姹紫嫣红,芬芳四溢,朵朵娇艳婀娜。然堂中二人,却无一人有心瞥顾。

    随着来人步步走近,那身威仪赫赫,绣着锦鸡纹的紫色官袍亦清晰映入眼帘。

    兰浓浓冷寂的心忽如火山迸发般剧震,周身冰寒顷刻被烈火燎燃,气息骤乱,一双黑亮的眼眸中似有烈焰腾起。

    直至此刻,她才惊觉高估了自己。她所以为的坚强,冷静与醒悟,原来尽是伪装,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干涸已久的喉咙沙哑低弱,声线轻绵,却字字如刀锋刮过: “姚景,覃景尧?”

    “哈,好一个姚景。我该称你姚景,还是威名赫赫的令公大人?”

    覃景尧神色未改,步履未停,亦未作答。沉静的眉目只在她沙哑的嗓音传来时微动一瞬。他既敢身着官袍而来,便无惧被她识破,更不屑再做无用辩解。

    她的脾性,自当初敢千里迢迢来寻他,在梨园愤而叱骂时便可知。刚烈倔强,爱恨分明。有勇有谋,敢想敢为,不拘常理,天马行空。她之事,全不可用世间寻常准则度量。

    然纵有万般不羁灵性,终究要受世俗所束,亦避不过猎人罗网。

    他早已布置周全,纵她一时惊怒,亦可耐心解释,容她打骂发泄。既已议亲,更有肌肤之亲,事后总能重修旧好,恩爱如初。

    然而他此前所有的笃信与掌控,在看见她一身返璞归真的素衣,以及手边那只行囊的刹那,尽数化为乌有。

    许是赶路过急,衣襟过紧,又或是天热所致,他只觉喉间如鲠,呼吸骤窒。

    覃景尧未多分神,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抬手解开官袍褪下,随手掷于地上。头上乌纱帽亦同遭弃置,那象征煊赫权位的正二品官服,此刻如敝履般委地。

    他却轻笑了声,嗓音微哑,边向她走去边低声道:“浓浓想让我是谁,我便是谁。此刻脱下官袍,我便是你的未婚夫,姚,景。”

    “你住口!你不是!你是个卑鄙无耻的骗子!骗子!!!”

    兰浓浓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攥,浑身因愤怒不住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她咬牙切齿,恨恨地瞪视着他。

    他只着一身月白暗纹锦缎中衣,愈发衬得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一如她初遇时倾心的模样。

    可谁知内里竟是如此不堪!

    明明早已流干的泪眼之中,又蓦地雾气氤氲。望着他这张脸,兰浓浓只觉爱恨交织,如遭火灼,痛不可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覃景尧被她含恨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痛。那痛不算剧烈,却绵延不绝,如丝如缕渗入血脉,缠连五脏六腑,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挣不脱的涩痛。

    他本非善类,更在她的纵容下愈发骄恣,绝不能容忍她眼中流露除爱意以外的任何情绪,尤其是恨。

    既然真相已破,他也懒得继续伪装。这场起初只因兴致而起的游戏,此刻已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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