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 15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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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如同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他立在高处,亲眼见她喋血而回,手中剑槊弓不断交替,甚至徒手搏杀,她不再保留任何体力,每一次出手都是搏命。

    城楼上,禁军弓弩手张弓搭箭。

    对准了她。

    陈良玉勒住玉狮子,停在箭程之外。她浑身浴血,玉狮子也喷着粗重的气息。

    蒋安东打马率羽林军出城,身后兵卫列成三队,长枪斜指地面,数支枪尖连成一片寒林。羽林军平时是佩腰刀的,持缨枪,便是要捉拿人了。

    杖刑在城门正中施行,杖击一声重过一声。

    直至谢渊喊停,陈良玉被羽林军架着拖到他面前。拖行间,染血的膝盖擦过地面,拖出两道细长血痕。

    两名羽林军分别扣着她的肩,强行将她架离地面才松手。陈良玉踉跄跪地,那道长长的拖拽而成的血痕才终于断在她膝下,与她掌心按在砖上渗出的血印,连在了一起。

    那抹明黄身影沉默良久,也定了良久。

    才问:“陈良玉,你究竟忠于谁?”

    陈良玉始终垂着眼,任由散乱染血的发丝遮住脸颊。

    她跪在那里的身影透着几分孤绝。

    “臣一生戎马,守的是大凜万里疆土,护的是天下黎民平居乐业。臣忠于天下苍生计。

    “臣领皇恩、食君禄,亦忠于君上。

    “可臣是将,非鹰犬。陛下要臣护疆土、平叛乱,臣万死不辞,可要臣挥刀向长公主殿下……

    “臣不奉诏!”

    “臣,愿领死罪!”——

    作者有话说:要看战损的出来走两步,这样够不够损!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152章

    千骥原牧场的风, 四季都带着股剐蹭喉咙的粗粝。

    隆冬更甚。

    开春也没个开春的样,风还是照样刮,要等立夏才算真正熬过了冻季。

    陈良玉熟练地叉子插进草堆,将草料挑到铡刀旁, 然后俯身将一捆捆草塞入铡床。日头升高, 又偏西。日子就像那架破旧的铡刀,一下一下, 切割着重复的草料。

    饲草铡完, 她抱起粗糙扎手的草料, 拌上豆粕, 倒入石槽。

    栏里的牛涌上来把头埋进槽里嚼料。

    日落前, 陈良玉拖着一条因旧伤和终日劳累而愈发沉滞的腿, 将饲牛的工具归拢到棚里。

    千骥原奴舍早有收工早的人靠在土坯墙壁上坐着。

    十几个人挤在几丈见方的土屋里, 都是发配而来的罪奴。

    这几间奴舍原本是千骥原冬季存放畜料的仓廪,地上连层正经草席都没有, 只有些草垛子,草秆铺在冻得发硬的泥地上, 躺下能硌得人背疼。奴舍的土坯墙常被风沙啃出几处豁口,时不时得和泥堵上、修补。屋顶盖着的不是瓦, 是捡来的破毡和草秸秆,勉强盖了个屋顶。

    天气料峭,她们三五个人挤在不同的草垛子里。

    陈良玉坐下来,裤脚随着她的动作往上一提,短一截子。她扯了扯因磨损而破烂的裤腿, 很牵强地遮住脚腕。

    稍不久,又有一人回到奴舍。她走到木桶旁边拿起瓢舀了半瓢水咕咚灌下,又把桶身斜下去刮出仅剩的一点, 送到嘴边,见陈良玉正看着她,试探着把水瓢递过来,怯生生地对她道:“你喝吧……桶里没水了。”

    水井在牧场的另一端,要人用木桶去挑回来,收工晚了,就得渴一夜等明日。

    陈良玉常是收工最早那个人,今日栏里一头母牛生了头小牛犊,她安顿好虚弱的母牛和蹒跚的犊子才开始忙活,手里的活计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收尾。

    直到这时候,陈良玉才忽然有了与这些人境遇相同的感受。

    “多谢。”

    她接过去那半瓢水,却没有立即送到嘴边,坐在那里捧着水瓢想事情。

    先帝入葬那日,她杖刑加身,究竟挨了多少下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谢文珺本应绕行西城门入城,高观在西城区布了武卫护她安危,谢文珺却不知为何出现在她受杖刑的庸都正南门。彼时,她如将死之人一般跪在城门甬道的地面上,谢文珺用尽全身力气,将意识模糊、浑身是血的她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身上,从谢渊身边把她带走。

    “人,臣妹要带走!”

    “皇兄若要拦,就看史书工笔,会如何书写你今日之举!”

    南衙与北衙的兵卫此刻都聚在南城门。

    谢文珺架着陈良玉站在兵锋中间,一个丧衣染血,一个甲衣破碎。羽林军将的刀半出鞘,却在谢文珺撑着陈良玉踏前一步时微微一滞。

    最终,羽林军向两侧分开,为她们让出一条路。

    陈行谦从广帝陵回到庸都后,未及歇脚,便带了进过韩诵牢饭的那名刑狱大夫进宫面圣,那人是北雍的探子,从他口中得知,北雍为了置陈良玉于死地,会暂时放下争端与大凜修和。

    而前一日,翟妤刚请愿向母国修和书。

    事情太巧,巧得让人心里发毛。

    一分疑心,两分庆幸。

    他庆幸谢文珺带走了陈良玉,否则岂不正中北雍下怀?

    谢渊骤然发觉,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着层雾,他越想心越寒,自己究竟还落在谁的局里?

    崇政殿四下空寂,像极了这孤家寡人的处境。

    身边皆过客,身后无归处。

    宣元帝丧期一过,谢渊即令中书令程令典裁并庸都冗余官署,庸都官员两千余人裁减过半;同时,合并州郡,全国划分十道;世荫爵禄,传三世收回;更欲效仿懿章太子生前举措,迁豪绅士族到庸都周围的县镇上,或迁往偏远之地,险些引发朝廷动乱。

    庸都格局之变,如同换了一片天。

    ……

    这其中的种种纠葛都是后来旁人转述给陈良玉的。

    广帝陵事发那天,陈良玉根本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的侯府,后来的事她也没有太多印象,谢文珺派兵把她送回北境之后,她才从混沌的断忆中慢慢醒转。

    只是醒来后,身子已垮得不成样子,那之后大半年的时间,她都在卧床养伤。

    祯元七年六月,翟妤向北雍修书一封,亲笔劝谏翟吉,望他能以两国百姓安危为重,顾念两国邦交与苍生福祉,息兵止戈,促成边境安宁。

    九月,北雍回函。

    同时遣使臣在惊蛰湖畔和谈,此次和谈并不由陈良玉出面,而是庸都派遣鸿胪寺卿李鹤章与婺州司马段绪池前往,两方最终坐下来敲定了和议。

    两国媾和之后,陈良玉的数道罪状便被翻了出来。打伤禁卫军无数,杀使臣与朝廷命官,目无法纪,僭越犯上……一道圣旨下来,罢免了她三州兵马大元帅之位。

    但鹰头军与云麾军却至今无恙。

    鹰头军是陈远清为抗击北雍狼骑而组建的,不分属于三州十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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