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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生情》 1、第一章 恨情 1(第1/1页)
在我的双腿瘫软的时候,是第三次梦见他。
梦境遇到现实就显得脆弱,如水月镜花,一捞就散。我有时候也会怀疑,是同一个人吗?
梦中清晰的眉目,一醒来便被打散,什么也没在脑海里留下。但似乎耳朵的记忆大多数时候更胜于眼睛。他的声音......他的口吻......很熟悉。有一种清晰又含糊的感觉,在我耳边不休止地说话,轻喃着,像是诵经。
越想越是想不起来。
二十余年,记忆中的一粒尘埃一样漂浮而过的人,多半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频繁地梦见这样一个记不住的人。他在对我说什么?
还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的记忆并不好,从小就是。除非特别触动我,普通的事情于我都很难留下痕迹。
对于他,不是不愿意去想,是现实让我没有太多余力去思考。
“谁来......救救我。”
蜷缩成一团,握着自己的心脏,它太疼了。
回答我的是满屋子的绝望,和嘶嚎的回声。屋子很空旷,我已经一个人住了将近四年了。不止一次感到它的寂寞。但是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所有一切都已离我远去。
你看灯火有数亿,像是一道背景,有人明灭地暗掉,比星星更渺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回到家的,用怎样狼狈,跌跌爬爬的方式攀到三楼。
只是浑身冰冷。
你经历过绝望吗?曾经有人这么告诉我:永远不要绝望,在最黑暗的时候,你要相信,只要你伸出一只手,总会有一只手牵过你,带着你走下去。
我不相信。
面无表情地吞了两片安定片,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又是黑夜,屋子里没有一丝变化。我茫然,以为时间没有行走,停住了等我。
头剧痛,胸口堵住一团要呕吐的东西,若我不压住它,好像要立刻从喉咙管喷出来。
空气还在流淌,死亡通知单就放在床头柜上,桌上那盆小兰花落下了最后一片花瓣,时钟滴答滴答地响,提醒着我,你的生命又逝去了一天。
是啊,时光不会等人。
我躺在床上,白色的天花板忽近忽远,如宇宙的黑洞一般扭曲。心痛如绞割,连无声地流泪都做不到。
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双手合十,向上帝乞求。我是无神论者,但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祈祷这只是一个临时的玩笑,我会好起来的。能走在软软的草地上漫步,能在夕阳下牵着爱人的手,任海浪打在脚上,可以走很远,在沙滩上留下两排脚印。我只想要可以正常地走,哪怕像蹒跚的老人那样。我总觉得上帝能够听到,但他为什么不帮我?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于是我开始挣扎,我不能在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日子里逼视着自己的死亡,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失去四肢的行动力,就好像有什么力量生生把生力从我的身体里抽取。
甚至不会吞咽,失去语言,最后失去呼吸。会不会连流泪都做不到?
变成一个活着的东西。
我固执地在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去公园走,四周的一切景色都在昏黄的路灯下变成模糊不清的黑影。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砖,走着摔着,双腿像是半睡半醒一般。流浪汉目送着我如傀儡一般的步伐,晚归的人遇到我绕道走。摔得太疼,也太凄惨。最后狠狠瘫倒在地上,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喊。
最初的时候,我的脚腕时常崴伤,会突然无力,失去控制。那时候艾欣还在我身边,她轻笑着说我最近是不是有点背。
我还能笑着告诉她:是啊,可能是上帝觉得你配我太可惜了。
艾欣就嗔笑着拍打我,轻轻的拳头在我背上留下触感。
时光能快速磨灭一个人的记忆,对于她,我已不常想起了。或者说,很难想起。唯一记得的,是薄荷绿的裙摆如荷叶边,过肩的发随风轻飘,用黑色的发卡固定住,露出圆润的耳廓和白皙的脖颈。
艾欣长得很好看,舒朗的那种美。
我拼命想着她转过头的面容,但是记忆在此刻停止。或者说,我其实在潜意识中不愿想起她。
到后来她走了,我开始走着走着,脚就一下子瘫软,身体由于惯性而摔倒。一次一次。
我还能扶着墙站起来,只是心中有深深的惶恐,能预感到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将要来临。每个人都害怕未知的事物,更何况是自己身体里的。
武侠里的人有一项能力,能够透视自己的身体。而事实上,即使历经千年探索,人体的秘密还是永远不会被发掘完。
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我感到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敢想。
到后来的一次,再次摔倒在地。那是一个空旷的建筑内,没有人声,只有城市内即使在最安静的时候也有的微微轰鸣。
我当时愣住了,感受不到下身传来的的一丝力量,只能软软地瘫着。上身勉力蠕动,像一只蛆虫。
明明是我的身体。
试了很久,我完全傻了,脸冰凉凉地贴着地面。无力感如同灭顶。
咬着牙落泪。
被拉起来的时候,或许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没人知道这段时间我的心情。
我自己也不会再知道了。
长久的期间,偷偷躲在夜里,怀着心悸一遍遍地查阅资料,漫天的信息通过眼球对身心进行重击。恍恍惚惚。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直到去医院确诊。
渐冻症。
中国人名字起得好。渐渐凝冻的人。
但我才二十三岁,没人教会我怎么面对死亡。
我听着我的心,我不能想象这种跟了我这么久的声音有朝一日会消失。
还有很多事想去做,很多梦想以为可以慢慢实现。我却开始变得什么都做不了,包括作为一个人而存在。
为什么不把我直接带走呢?要么好,要么死。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人们企图自我安慰,但只有当那扇窗被打开的时候,它才被知道。若是没有,这永远不是箴言。
没有上帝,没有司命。
万象因心。
一旦参透,却更加悲哀。我们永远最温暖和恐惧的是我们自己。
所以,我无法做到慰藉,事实就是事实,疼痛比虚妄真实。我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在快速流逝。
看罢,人世本就百态。
好,我可以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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