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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美人病抱寒霜剑》 羡他淮月弄舟人(第5/14页)
釉杯碟,莲步轻移间带起环佩悦耳的击响。
很快,每人面前都被奉上精致的茶点。点心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白如新雪,卧在天青釉的小碟上,中间缀以桃花瓣,玲珑可爱。边上是一壶新沏的明前龙井茶。
孟回不懂琴曲,不懂舞乐,也不懂赏香。尽管不愿承认,这块点心倒算得上是雅集目前为止最可爱的东西。
他早上吃得不多,又是苦苦排队,又是僵着肩背在雅会上专心枯坐,既累且饿。他望着点心,很没见识地吞了口唾沫,提起乌木筷,想夹一口尝尝。
一筷子刚夹下去,孟回余光一扫,却见左右两边的世家子弟皆清谈论道,对这佳肴视若无睹,只好悻悻然将筷子放下。
“雪中春信”燃至一半,众人在悠然的舞乐中高谈阔论,怡然相乐。孟回四下张望,侧耳倾听,紧紧捏着手心,微微发汗。若是能就此相识一位名流大儒,想必对自己日后大有助益。
坐在最前排的,是一位相貌英伟的黄衣的士子。他大约不惑之年,头戴一顶道冠,正随着乐音击节赞叹。
孟回听周边士子谈论,心下一惊,才知道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豫章陈高义,当朝太常寺卿佟大人的关门弟子。
陈高义端起青瓷盏,牛嚼牡丹般狂饮一气,将空杯搁回案上。他似乎觉得这明前龙井饮来并不快意,向平章大人直言道:
“好山好水,佳人佳曲,只可惜,差了一杯美酒啊。”
温有道抚掌大笑,示意仆从入内斟酒。
陈高义并不客气,仰头饮尽。他似意犹未尽,借着酒兴从怀里摸出一卷画来。
众人引颈去瞧,卷轴徐徐展开,竟是画家陈洪绶的《痛饮读骚图》。
图画绢本设色,一人箕踞案前,案置花盆,盆中开满梅花。图中人物右手执杯,左手执卷,痛饮浊酒,狂对《离骚》,横眉怒目,抚膺而嘘,真可谓诗酒风流,性情君子。
图画立意超然,惟妙惟肖。陈高义举起金樽,大笑道:“谁说做名士需才?但使闲来无事,痛快饮酒,读《离骚》,可称名士矣。”
陈高义真不愧是豫章第一的风流才子,语出惊奇,狂放任诞。众人闻言,无不击节赞叹,点头称是。孟回默默记下,决定回家先将这圭臬真言抄写十遍,再恭谨奉行。
众人欣赏着舞乐,推杯换盏,饮酒品茗,可谓其乐融融。正谈笑间,忽听得湖面飘来歌一般的哭声。
“此身如馆舍,命似寄宿客。客去馆舍空,知是谁家宅哟——谁家宅——”
字字去声,咬音沉重,前调拖得长而苦,有如呼丧,尾音倒是轻快诙谐,好似快板。
众人纷纷皱眉回身,却见听香水榭外的清湖上,竟漂来一叶竹筏。
筏上站着一个老道,一头毛驴。老道肩抗一张黄纸幡,幡上大大咧咧写着“天下一人”四字。春风拂起纸幡,却见背面写着“酒德先生”,大约是这老头的自号。
老头口中悠然唱着胡诌的歌儿,往听香水榭中瞧了一瞧,兀自大笑不止,枯瘦的老手指点着雅舍团坐的贵客,嘻嘻哈哈唱道:
“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让我瞧瞧都是谁坐在那漂亮竹舍里?嚯,好肥的苍蝇!”
雅阁内的众人纷纷停杯投箸,都惊呆了。在场都是饱读诗书的雅士,何曾听过这等腌臜话,惊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自号“酒德先生”的,皱着一张老脸,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已经不多了。他撑着竹竿,竹筏便随着清波漂向听香水榭。
听香水榭中,“雪中春信”尚未燃尽。被团团香雾笼着的世家公子和这糟老头隔得老远,却仿佛能闻见他破道袍上去年的酒糟和油饼的臭气,纷纷掩鼻,大皱其眉。
竹筏漂得近前,众人才瞧着他背上还背着一把胡琴。
老头轻车熟路地下了竹筏,毛驴就驮着两只黄布口袋,跟在他后头;驴甩着秃噜毛的尾巴,神气活现地往前走,那两只口袋也就跟着一左一右地晃荡。
众人一时愣怔,竟也没人拦他。
“好排面,好排面!诸君都在场,当真高朋满座呀。幸会,幸会——嗯?”
那老头忽然闭了金口,吸一吸鼻子,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一丝隐秘的香气。清清冷冷,飘飘泊泊,好闻极了。
“好香,好香!”
这清润湿翠的酒香,令人想起苍郁交叠的山影。香气冷飒,如秋风,又缱绻缠绵,似春花。
老头睁开眼,眼珠子四处一转,很快便瞧上了温有道摆在桌上的酒坛子。酒德先生既敢自号“酒德”,当是自封酒中仙。
这位邋里邋遢的酒中仙似乎对听香水榭很熟悉,嘿嘿嘿笑了三声,如入自家门庭一般,毫不避讳地走上前,随随便便对端坐主位的平章大人施了一礼,继而弯腰,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沾了一点酒,舔一舔——
酒德老头那号称品遍天下佳酿的舌头突然僵了,木了,哑了,呆立木然,半个声儿也发不出来。须臾之后,老头儿咂咂嘴,喃喃低语道:
“这酒,老头似乎在哪儿喝过。”
陈高义拍案大怒:“哪来的狂徒!这行香雅集,岂是你放肆的地方!”
酒德老头似乎并不怵这豫章第一的风流才子。他假装没听着,招了毛驴来,毛驴的大脑袋拱在雅舍的竹门间,不上不下地卡着。
老头嘿嘿一笑,伸出手,在其中一只黄布口袋里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一只红纸包的小方块。
陈高义皱着眉头,只见老头的手很灵巧地挑开纸包,露出里面灰黄灰黄的纸芯来,又吹一口臭烘烘的仙气,将纸包吹作一盏烈火似的红莲。
他伸手,很神神道道地比划一番,那纸包的红莲花居然活了一般,次第绽放。
老头将莲花往前一送,陈高义下意识双手去接,却听那酒德先生莫名其妙道: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东风告诉我,你近来仕途坎坷,怀才难遇,当有此劫。此乃‘牛粪中的狗粪’,无上妙品也,化水服之,可辟百邪——岂不比你在这装腔作势,附庸风雅,谋求终南捷径来得轻快许多?百试百灵呐。”
陈高义何曾遭过这等戏辱。他勃然大怒,脸色气得青黑,一把拽住老头的衣领。
老头对这身破道袍宝贝得紧,大惊失色,一下变了结巴,胡言乱语道:
“唉哟,你手劲儿小点,啊!老头子可怜得很,就该这么件破布袋,权当衣裳穿穿。你……呵!轻轻的,我这旧衣服可拉不得,很脆——说实在,你可见过像我这衣服那么全的气儿没?油饼,酒糟,仙气宝气,运气福气,全浸这一身啦!妙哉?妙也!哈哈哈哈……”
言罢,兀自疯疯癫癫地大笑。
陈高义咬牙切齿,将这老头推到边上,自惜羽毛,不愿同这老疯子一般见识。
温恪倒是觉得这人很好玩儿,跟着笑出声来。他还从没见过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在行香雅集上捣乱。他拉着沈绰坐在一块儿,两人交头接耳,都觉得十分新奇,更觉得过瘾痛快。
那酒德老头拐弯抹角地嘲讽陈高义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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