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230、第 2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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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鲤瞪大了眼睛,不想再和单谷雨争辩,她转身,冲向暖阁,她期待推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存善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角噙着熟悉的讨厌的、笃定的笑,说:“怎么样,又被我摆了一道吧?”

    然而推开门,什么都没有,林存善仍躺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的面容比方才还苍白,泛出一点青色,张小鲤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她第一次觉得一具尸体是这样恐怖,让她几乎不愿直视。

    可怖的麻痹感从指尖泛起,一路传到心口,比起痛苦,这个瞬间,更多的是一片空茫,张小鲤甚至觉得像是踏入了梦中,她疑心自己睁开眼,会回到上合街那个白墙青瓦的小院,林存善会撑着伞从隔壁走来,陪她聊最新的案子。

    “皇上……皇上?!”莫天觉和霍骞的声音响起,张小鲤才意识到,他俩已将林存善团团围住,莫天觉声嘶力竭地在喊太医。

    单谷雨的声音从后方凉凉地响起:“这宫中最好的太医,便是我与萧太医……而我俩,都对断魂束手无策,更何况,皇上已经死了那么久,喊太医,无用。”

    张小鲤完全哭不出来,她隐约能感到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或许是阿姐,她在轻声劝慰着什么,张小鲤却仍只是觉得茫然,为什么?

    林存善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从来……从来都搞不懂林存善,而林存善也总是这般,先做了,再跟她解释。

    可这一回,他能怎么和她解释?

    莫天觉还是喊来了萧太医,萧太医虽也一眼知林存善已不可能再医,但仍是探了脉,随即长长地叹息,道:“皇上本就只有半年的寿命,又中了奇毒断魂,药石罔医啊……”

    张小鲤一怔,而一旁的单谷雨闻言,也不由得反驳道:“萧太医,你胡说什么?皇上的身子每日用奇珍调养,分明是越来越好,怎可能只有半年寿命?!”

    萧太医叹息道:“回太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所谓奇珍调养,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皇上旧疾未除,寒症伤及根本,后又中了断魂,从未真正好起来过。后来遭吕尘追杀,又筹谋瑶光寺之事,殚精竭虑,再执理政事,忙碌不堪,早已是油尽灯枯……很早开始,皇上便不太让您为她探脉了,不是吗?偶尔探脉,也是约定了日期,那时,他会让微臣替他先备好药材,以让脉象显得平稳无恙。”

    蕊娘愕然道:“原来如此……他知自己命不久矣,索性以命为饵,除了太后,又安排好身后之事……无论文物,或身侧之人,皆为相对,可佑小太子不为傀儡,安康长大……”

    是了,这是林存善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若太后还活着,迟早太后掌权,一家独大。

    但现在,太后死了,后宫蕊娘和单谷雨相互对峙,蕊娘和小太子亲近,而单谷雨是小太子名义上的母妃。

    朝前,论文,莫天觉与何太傅相对,且何太傅关门弟子是池东清,是蕊娘的亲弟弟,二人早已是同盟。莫天觉为人刚直,绝不会容许何太傅等旧臣把持朝纲。

    论武,苏斐是太后侄子,而霍骞跟着单谷雨林存善出生入死。

    只有这样,天平才永远不会倾斜。

    而每个人,也竟都能得偿所愿。

    张小鲤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一扯,将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扯了出来。

    难怪,难怪林存善在入宫前,将这项链送给了她……

    张小鲤痛苦不堪地浑身战栗,她感觉自己的心正被反复碾压着,有一双手轻轻地环绕住她,而后捏着她项链上的玉佩,仔细打量。

    是单谷雨,她是最早知道林存善离世的,所以此刻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仔细地看着那玉佩,又看向满脸是泪的张小鲤,终于彻底了然。

    单谷雨道:“原来如此。”

    张小鲤茫然地抬眼,她的视线内,单谷雨一片模糊,声音却很清晰。

    “小鲤你知道么,林存善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事。他说过,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之后,他在乎的人,会将他彻底遗忘。林存善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很蠢,有时候我常常觉得,某一部分的他,就停留在了我们母亲死时的那一天……”单谷雨叹息着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很怕你忘记他,所以他宁愿用这出其不意的死,让你记得他一辈子……小鲤,他设下的最狠毒的局,竟是对你。”

    张小鲤瞪大了双眼,突然感到一阵翻江倒海。

    很多当时不解的地方,终于都明白了。

    那时渡口送别,林存善说“我努努力,让你记得我一辈子”,说下次回京,会送她一份大礼……

    她问他,是否真的想过和自己走,林存善说,他多希望自己只是林存善。

    他甚至,很早就和张小鲤说过——我恐怕也就一年好活了。

    最后,是今夜的马车之上,这枚玉佩……

    “这玉佩便代表了我。你戴着玉佩,便是和我长久地在一起。””

    “往后,我跟着你,千山万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是爱语,更是诅咒。

    *

    宫中巨变——皇上驾崩,太后病逝,一时间,天下素缟。

    襁褓中的小太子登基,好在皇上已提前选好辅佐的臣子,半新半旧。

    最让人意外的是,惊鹊门的少卿——哦,如今已是正卿——莫天觉莫大人,此前分明身死,却又冒了出来,说只是为了查案假死,倒也让人十分意外,更有甚者,说莫大人当时是真的死了,只是太医有起死回生之秘法。

    明太妃虽是太子母妃,却也懂事地没有插手政务,只与一个名为焘姑的宫女一同照料小太子。臣子们则恪尽职守,谨遵皇上遗命,七年内,显然绝不会更改此前他所推行的新政。

    林存善死前说过,自己若驾崩,不许守丧太久,从简入殓便是。

    莫天觉也遵了他的遗命,城中人只守丧了三日,一切又逐步恢复了生机。

    虽是天下素缟,万民悲泣,但闵国的一切仍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天气也日渐转暖。

    说到底,偌大的国家,偌大的天下,少了一两个人,怎会真的有什么影响。

    张小鲤走的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又一次从城东渡口离开,船动时,又听见柳别楼传来那依依不舍、如泣如诉的笛声,张小鲤走上甲板,举目眺望,却见渡口似乎有个孱瘦的白色身影。

    张小鲤一阵恍惚,那一日,渡口告别,林存善说的话,散落在江风之中,此时竟也明晰了。

    “直须看尽长安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张小鲤眨了眨眼,那抹白色的身影随风散去,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彻底离开长安了。

    在她已经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失去了之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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