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悬黎珠: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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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下,陆观阙偏过脸,不再去看她。他怕他再看一眼,会舍不得她走。

    孟悬黎有些气恼,缓慢俯身,双手捧着他的面颊,逼迫他看着自己。静了许久,她微哑地开口:“陆观阙,我的心告诉我,我要留下来,我要和你走下去。”

    “我是主动的,我是愿意的,我是……爱你的。”

    “我看着你的眼睛,我确定,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观阙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真实的情意,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破晓熹光,驱散了他心中的迷雾。

    她真的。

    爱他。

    她的话像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来,让陆观阙眼睛发酸,几乎无法呼吸。他握着她的手腕,

    仿佛真的握住了倾洒的月影儿。

    孟悬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攥得生疼,她蹙眉,全然看不懂他的意思:“你不相信吗?”

    陆观阙喉间滚动,抬手扶着她的后颈,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从前,我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但现在,我相信,即使是梦。”

    他的热息在她面上流动,孟悬黎微挣他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前,听了听他的心跳:“不是梦,是真的。不过,这些话,要在你彻底好之后才算数。”

    “为了我。”她轻声道,“陆观阙,你要活下去。”

    话音刚落,孟悬黎的余光却瞥见了他的手臂。

    上面除了包扎痕迹,还有一个狰狞的疤痕。那是承载他们从前的痕迹。他们破裂一次,那疤痕便更深一层。每一次血流如瀑,她愤恨不已,他却毫无反应。

    还有那些她曾刻意忽略的伤痕,或者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痛苦,此刻在她眼里,都变得无比清晰。

    每一道,似乎都在诉说他经历的危险,以及,他为她涉险的往事。

    孟悬黎的心越来越重,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不再试图挣开手,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处。

    陆观阙倏忽怔愣,旋即放松下来。他低眸,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柔抚摸着她的发丝。

    “看来,这苦肉计真的管用。”他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调侃道,“早知阿黎这般心疼我,我就……”

    “不准这样说。”孟悬黎猛地抬起头,打断他未尽的话语,“你不准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陆观阙,我不准。”

    陆观阙正好对上她的眼睛,见她紧张的模样,他收敛笑意,看着她,认真而专注,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不说。”他承诺道。

    陆观阙目光贪恋,流连在她眉眼之间,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阿黎,我好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孟悬黎咬着唇,反驳道:“你都这样了,还高兴?你就是想骗我的眼泪。”

    陆观阙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如糖水:“没有骗你。”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才继续道:“看你这么担心我,还说再也不离开我。我是真的高兴。”

    孟悬黎微怔,旋即将脸重新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醒了,我也高兴。”

    晨雾中化开一点水,太阳升起来,金黄色的,像烂熟的枇杷果,悬浮在青绿色的树叶上。

    人间四月,暮春之时。璞园内院,草木葱茏,暖风和煦。

    陆观阙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袍,半靠在软榻上。他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眼眸稍显明亮。

    余太医每隔几日就会到府上诊脉,每次都是那句:伤势恢复得不错,毒素已清,但脏腑受损,元气大伤,还需静心将养两月,方可活动。

    陆观阙虽心急朝堂军务,但知此事急不来,只能耐着性子在府中休养。

    孟悬黎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正削着一个雪梨,动作熟练而轻缓。

    这两个月,她几乎处处小心,留意着他的饮食起居,原本冷淡的眉宇间,也添了几分柔和。

    德叔匆匆而来,说是郑老将军递了帖子,请求拜访。

    陆观阙与孟悬黎对视一眼。

    关于郑婉若行刺之事,虽被压下,但知道的人,心里都门清。这段时日,郑府一直闭门谢客,郑磐也称病未曾上朝,想来为了郑婉若,也是操碎了心。

    陆观阙沉吟片刻,开口道:“请郑老将军进来吧。”

    不多时,郑磐独自一人,穿着常服,步履沉稳,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靠在榻上的陆观阙,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旋即抱拳,深深行礼:“国公爷,夫人。老夫教女无方,特来请罪。”

    郑磬声音低沉,那挺直的脊梁,此刻在晚辈面前,也不自觉佝偻了几分。

    陆观阙微微抬手,语气平和:“老将军不必多礼,请坐。”

    郑磐没有坐,依旧站着,继续说道:“小女婉若犯下如此大错,险些害了国公爷性命,老夫心怀愧疚,无地自容。”

    “今日,老夫已将她带来府外,是打是杀,或是送官究办,全凭国公爷与夫人发落,老夫绝无半句怨言。”

    陆观阙沉默了一下。他对郑婉若,自然是有怒意的。那淬了毒的弩箭,险些让他与孟悬黎阴阳永隔。但面对这戎马一生的同僚,他心中有些不忍。

    他将目光投向孟悬黎,孟悬黎将削好的雪梨递给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向郑磐。

    孟悬黎的眼神很平静,不是愤怒,不是得意,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

    缓了许久,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平稳:“郑老将军。”

    “因爱生痴,因痴生妄,因妄生恨,最终蒙蔽双眼,迷失心智,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1]

    “郑小姐便是如此。”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陆观阙苍白的面容,想起那支弩箭和满地鲜血,心口仍有疼痛的余韵。

    孟悬黎语调低平:“如今,国公爷醒了,我也无事。郑小姐年少冲动,行事偏激,说到底,也是可怜人。”

    “不管是打杀,还是送官,都于事无补,反而徒增纠缠,让两府不得安宁,也让老将军晚年难安。”

    孟悬黎见老将军垂首不语,继续道:“既然郑小姐是因执念做出此事,不如就让她在府中独居一院,静心思过,每日抄写佛经。”

    “什么时候真正醒悟了,什么时候再让她出来。”

    抄写经文,就是让她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直面自己的内心,磨去那些疯狂的执念。

    陆观阙听完,眼中闪过了然和赞同。他看向郑磐,将孟悬黎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道:“老将军,内子之意,亦是陆某之意。此事,便如此了结吧,望郑小姐好自为之。”

    郑磐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他本以为今日至少要颜面尽失,却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堪称宽厚的处置。

    他看向孟悬黎,又看向陆观阙,眼眶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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