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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臣妻乃是长公主》 90、第八十八章 观尘(第2/2页)
,全然不在意陆绥金眸的不祥之意。
    看着和睦的老幼二人,陆询舟一边将布袋中的礼品取出放到桌上,一边笑问:“梅兄呢?我之前和他约好了,春节下午去鼓山帮我家大人[一]祭拜梅祖。”
    梅姨素来不喜人情中的那些个口是心非,见卿家母女如此重情重义,便笑着称谢,顺带留陆询舟和陆绥下来吃顿午饭。
    “鹤衣他正在庖厨里做午膳。小陆你带着这些东西走过来真是麻烦了,今日你和小绥必须留下来吃顿午饭,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一点也不不麻烦。”陆询舟笑道,“我去庖厨看看梅兄。”
    陆询舟口中的“梅兄”便是梅姨之孙。
    他讳观尘,字鹤衣。生性聪慧,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后来不知为何竟不愿再继续考下去,于是便止步于此。如今梅观尘二十有五,在附近的官学教书,凭着积蓄买了个侍女专门照看老人,夜间则回家亲自料理家务、孝敬老人。
    陆询舟初来梅宅拜访时便与梅观尘一见如故。
    古来知己的最大遗恨便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他们却是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对方。
    那是一个下雨天,福州的冬日虽然不降雪,但天气确实湿冷得很。梅观尘坐于梅宅院中的小亭里抚琴独歌,陆询舟记得那日她隔着朦胧的雨幕,静静地听他唱了一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凭一曲,陆询舟便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
    直觉告诉她,他是龙阳。
    不过正如俞伯牙遇见钟子期,陆询舟遇见了梅观尘。高山流水觅知音,千秋万载为一人。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在雨中的小亭里把酒言欢。他们有许多相同的爱好和思想,小到烹饪种菜、游侠话本,大到民本思想、文家推崇,二人相见恨晚,聊得格外投机,遂为君痛饮,古今多少事,都付一壶浊酒中。
    《晋书·陆询舟传》中记载,陆询舟评价梅观尘是:梅郎堪梅,花中傲骨也。
    梅出尘是一个似梅花般的士人,他有自己特有的柔情,亦有着文人的铮铮傲骨。陆询舟见过许多郎君,温润如玉的沈奢、清正慎行的范殊臣、开朗可爱的范罗赫……然而她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郎君,温柔如邻家兄长,举止间有着母性的宽怀。
    而且最令陆询舟惊讶的在于,他明明还在对你笑着,你却能发觉淡淡的忧愁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灵魂活着,躯壳却已经死了。
    这样一个人,分明早已厌倦世俗,却爱着世人,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他身虽死,名却可垂于竹帛。
    即使历经万年,他的灵魂与风骨依旧长存。
    .
    初遇时,陆询舟曾笑问梅观尘:“我私以为鹤衣你生来便是道济万民的君子,既然十八岁便中了举人,为何不进京赶考谋个功名,造福一方百姓呢?”
    梅观尘笑了笑,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那双清冷的眸子下意识红了几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思量片刻,沉声道:
    “辞非,你若愿春节时同我上鼓山祭拜先祖,便会知道这个中缘由。”
    贞安三年正月初一,鼓山。
    在福州若一定要看雪,便只有在深冬的寒夜里上鼓山。
    或许是神明眷顾,今年的冬天比任何一年都格外得冷,残冬初春之际的下午,日光被厚实的白云掩去,所以当他们一同祭拜完梅氏祖先爬到山顶后,有幸赶着尾看见了最后一场鼓岭雪梅。
    梅观尘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坛新丰酒,娴熟地走进那片梅花林中,陆询舟提着食盒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到梅花林的深处,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静静地坐落着一处坟墓,其上立着一块墓碑,墓碑的志盖上赫然写着:亡夫陈竹君铭。陆询舟同梅观尘在墓前摆好清酿和庶馐后,她起身时无意瞥见墓碑背后的墓志铭,随即一愣。
    墓志铭只有短短八字。
    缘在人在,缘尽人亡。[二]
    陆询舟端坐在一旁的巨石上,看着梅观尘虔诚地跪在墓前拜了拜。
    “竹君,我又来看你了。”
    .
    辞非。
    他死前手边还留着给我的遗书。
    那封遗书,我看了好多遍,都已经会背了。
    他每天看似那么开朗乐观,实则那颗心早已腐烂空洞。
    他从小时候就开始叛逆,他思考过很多问题。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遵守孝道,明明子女永远都是被伤害得最深的一方;他不理解读书当官有什么用,老县令贪了一辈子也见得有人赶违抗他,所以当官就是为了剥削百姓吗?那士人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鄙视商人?
    他太心善了,他会想为何人生来就要分为三六九等,他会想自己到底要如何顺从父亲才不会挨打,他会想……(泣不成声)我会不会哪天不爱他了。
    他曾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私奔,当两个游侠,潇洒快活,无忧无虑。
    我说,他疯了吗。
    现在想来,我才是疯了的那个。
    我可悲地发现,当官没有任何用。
    我的祖母刚正不阿了一辈子,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陆询舟,你的确是清官,可你能当一辈子福州刺史吗?你走了以后,接替你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当不成清官。
    当官的几乎都会贪,你能造福百姓一时,却造福不了他们永远。
    而且,坚守初心这件事很难,一个人能在历经世间险恶之后归来仍是当初那个赤子,这样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我有时也会想,将来有一天,嗯,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个世界会不会没有皇帝和地主。
    到了那时候,人人生来自由而平等,是天赋人权,是生命的尊严。父母们会尊重孩子们的意愿,而不是一味地用孝道去压迫他们。
    读书做官不再是成功的唯一途径,农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工匠们因为自己的努力劳动而得到尊重,商人们图利也不会被歧视,而百姓们也不再受到剥削。所有正当的职业在大家眼中都是光荣的。
    官员们是百姓们推举出来的,(莞尔)政府天生就该为百姓服务,而非专门为贵族服务。
    而我和他的爱情,可以光明正大,亦可以得到人们的尊重和祝福。
    唉,让你见笑啦,这个想法真是荒谬又不切实际。
    但辞非你说,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我很向往。
    [一]大人,在唐朝是用来称呼父母的,用来称呼官员可能会被爸妈打死。
    [二]白先勇先生在采访时说过的话,我印象很深刻。
    [三]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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