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汉月: 12、演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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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妙莲不躲不避,淘气地将脸俯得更低,差点贴上他的,让他看个够,娃娃脸上还噙着一丝甜甜的笑,眼珠子也滑稽地逗了起来。

    “陛下,我们玩大眼瞪小眼么?”

    “你正经点!”小皇帝伸出一根手指,顶着她的小脑袋推远些,眼神如刀,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冯二娘,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打算的,朕宫里的事,轮不到你瞎操心!”

    冯妙莲被他的戾气所慑,吓得往后坐了坐。他怎么突然坏起来了?好没道理!

    “可是,这个宫里,除了我,还有谁跟你好?就像你照顾我一样,我也想你过得快活点呀!”

    冯妙莲气鼓鼓地撅着嘴——她帮他,他居然不领情?

    拓跋宏心口一震,指尖骤然收紧,攥住了锦被一角。

    他自幼长在深宫,听惯了阿谀奉承,见惯了捧高踩低,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告诉他——“我想你过得快活点”!

    这话太简单,也太锋利,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他层层包裹的心防。

    他再度抬眸,只见那双翦水秋瞳里,明媚之下藏着一丝怜悯,灯树灼灼,衬得她额间的朱砂愈发鲜艳,眉目间竟仿似笼上了一层佛光。

    小皇帝忍不住蹙眉,冷声道:“二娘……你在可怜朕?”

    什么?冯妙莲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除了两宫就数你最大。”冯妙莲杏仁眼儿瞪得跟铜铃似的,惊奇地看向他,“谁见你不得低头?你管这叫可怜?”

    拓跋宏一愣,没想到她是这样看的。多少次,他独居书屋,纵览史书中的本纪,如他这般幼冲登位而得善终的,寥寥无几;如他这般生父壮龄就被迫逊位、由嫡祖母掌权的,更是绝无仅有!

    他一度自怨自艾,自伤自怜,为他平白死去的母亲,为这荒诞不经的世道,为惶惶不可测的将来,更为这无力更改的命运!

    直到冯妙莲出现,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他跟“可怜”二字不沾边儿!

    “那么多人,你只用对姑姑和太上皇帝服软。我呢?还记得初见你那天,姑母二话不说就要我对你行陛见大礼。哎?你知道我跪得多难受不?”

    拓跋宏眼眸微闪,看着她纯净的眸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跪着的滋味?他如何不知!

    那年,他初初继位,因一件小事没能听从太皇太后安排,就被敕令罚跪一夜。青石地砖的寒意渗进骨髓,膝盖疼得失去知觉……那时他便明白——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无权的尊严!

    不过有一点她没说错——他习惯了别人对他顶礼膜拜,也确实不用对两宫以外的人折腰。

    “你跪朕,委屈了?”他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试探。他有些担心,冯二娘对他的观感,会不会就如他对两宫?

    冯妙莲撇撇嘴:“那倒没有。我开蒙第一天,魏大母就教我读‘天地君亲师’——你在所有人里排第一个!还在我阿耶前头哪!跪你不是应该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她摩挲着自己的银铃铛,声音越来越低,明显带着一丝委屈,“就是膝盖疼得紧!我在家里,除了年节祭祖,从来不要行大礼的!”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跟小大人似的,半是开解,半是抱怨:“你活在两宫之下就喊可怜了,那我们这些活在你之下的,叫什么?可怜虫么?”

    拓跋宏忽而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他似乎只顾着仰头提防山巅的巨石,却忽略了自己原就站在山顶!

    他喉头滚动,声音有些发涩。

    冯妙莲的话令他醍醐灌顶。一时间,多年的自怨自艾,自爱自怜竟都没了站脚。

    “照你的说法,朕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不然呢!”冯妙莲歪头,一脸理所当然。

    她掰着手指数落起来,“陛下看啊——你能吃最好的御膳,穿最华美的绸缎,生病有侍御师守着,教导你功课的都是崔大家这样厉害的人物,还有一堆宫人侍卫围着你……别人可没这福分!”

    小皇帝眸光微动,却缓缓摇了摇头,反驳她:“朕看似坐拥四海,却连赏你一匹御马都做不得主。”

    甚至还不如拓跋澄呢!

    “朕,没权。”他有些挫败地道。

    “陛下急什么?咱不是还小么!”她再次低下头,悬在他的脑袋上方,俯视着他,眼神清透,宛若水玉。

    “书上那段话怎么讲来着?”

    她拧眉苦思了半晌,突然一拍手,文绉绉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拓跋宏眉梢微挑,有些诧异——《诗》还没通读的人,居然知道《孟子》!合着那位魏大母,是跳着教的?

    ……

    月沉如水,一星如斗。

    闹哄哄的兴平宫随着冯妙莲的离去,终于沉寂下来。

    槅窗半开着,小皇帝俯趴于榻,压在透进来的月光上,毫无睡意。他反复咀嚼着方才冯妙莲的“高论”,只觉胸中块垒渐消。

    如她所言,他已立于万万人之上,拥有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尊荣。他所缺的,只是时间淬炼成的积威——难忍?无非一个“熬”字!

    琥珀色的眸子在月下转过一抹流光——若这点耐性没有,如何对得起逝去的阿母?以及这幅先人留下的河山?

    他侧过头,盯着窗外无暇的月色,忽而笑了——太皇太后大概不知,她送了一个怎样的宝贝予他……

    夤夜,昌黎郡王府。

    朔风呼啸,拍得廊下宫灯左右摇曳,晃碎了一地月光。

    明明灭灭中,冯熙一身兔毛缎广袖素袍,沉静地端坐上首。

    手边浓茶热气未消,适才长子冯诞来过,讲起次女想家的事。

    他本没当回事儿。女孩子么,骤然离家,思亲不是正常的?找日子接回来住两天,或是请魏母进宫安抚一二,不就成了?

    偏生这话叫常氏听了去,竟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非闹着他设法把二娘要回来。还把魏母请了来——这不是让他为难么!

    冯太后虽是他亲妹,但他们兄妹自小没长在一处,谈不上多亲厚。漫说去要人,他一见到这个手段了得的妹子心里就发怵!太皇太后呢,怕也不大看得上他这个哥哥。若非冯家人才凋零,这漫天荣华还真不一定落到他头上!

    他拧拧眉心,暗自瞅了瞅默不作声、闭目养神的魏母,又狠狠瞪了眼侍奉在侧的常氏。

    常氏难得没有小意逢迎,拿帕子擦擦眼角,冷冷瞥他一眼,站到魏大母那头去了。

    冯熙只觉心头憋闷,一口老血上不去也下不来——反了反了,魏母怪他也就罢了,而今连常氏都敢跟他叫板,这家里是越发没得规矩了!

    “太后的意思,如今多事之秋,待演武过后,就放二娘回来住几日。”养母的面子不能不给,他软下声来,耐心解释。

    “然后呢?”常氏攥着帕子追问,“再把我儿送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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