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翡: 11、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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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理成章坐在了钟平山旁边。

    那位置空了许久,专门留给他的。

    但他迟到后落座时,钟元晖父子还在外桌招呼得热烈,许多名姓压根抬不到他们面前的远房亲戚,也被他笼络得认为高门里还有三分人情味。

    正是春夏交际的夜晚,风里的热意上来了,但偌大的主厅没有开空调。

    钟平山套着厚度适中的长外套,臌胀的领子给脖子围得密不透风,挨靠在专门根据他身体习惯设计的椅子上,揣着手,活脱脱一樽塑了金身的佛像。

    他早年因为某些事伤到了身体,落下病根,年纪越大越畏寒。尤其到了冬天,一整日一整日地窝在房间里读书写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至亲也难得见他一面。也因为他这习惯,这些年许多求上门的烂人烂事都被打发了回去。

    “阿行,不是让你不用来么。”钟平山半耷着眼睛,声音听上去已经倦了,“明天要出差,今晚好好休息才是正事。”

    “好一段时间没来探望您了,是爷爷不想见我了?”

    “糊涂话。”他干薄的双唇动了动,似是笑的,“我想你日日跟我下棋,你又可能做到?”

    “爷爷发话,我巴不得丢了外头那些事儿,住到这儿来讨个清闲。”

    “你小子想清闲,担儿都落你大哥头上了,他也不答应啊。”

    这段对话还没结束,钟元晖父子也回到主桌坐下,没头没尾地听了后半截。作为长子长孙的钟世承,面不改色,主动向钟聿行点了下头。

    钟平山眼睛浑浊,如滴入了灰色墨水,搅开后给眼白染成了雾霾的灰色。眼珠子也不常动,常常定睛在没有意义的某处,叫人深思,他究竟还有几分从前钟家说一不二掌权人的杀伐果断。

    但只有钟聿行知道,他会在慢慢阖眼又睁开的短暂时分,看过桌上所有人,尤其在某句意义不明的话前后。

    他被看过,所以知道。

    而今被看的,是钟元晖父子。

    钟聿行对大哥笑了一笑,以作回应。至于话,不该他应的则不应,照常给老爷子斟茶,他饮酒。

    半巡过后,有人端着酒来主桌讲吉祥话,其中一男的躬腰途中,颈间坠下一枚黄翡,引起了葛如碧的注意。

    “借我看看。”

    葛如碧发话,男人直接摘下,双手呈上。

    “好精妙的雕工,在哪得的?”她来回摩挲黄白渐变的鱼鳞,问道。

    葛如碧痴迷翡翠多年,不同一般贵妇喜欢帝王绿,再戴满身珠翠,她钟爱玉器、摆件,这些年收集了成百上千件藏品,称得上件件绝世,眼光早已被那些大师的雕工养刁了。

    能让她用“精妙”形容的,想必又是哪位冠绝当代的大师。

    男人不姓钟,只是入赘了钟姓,能因为一件翡翠得到跟葛如碧面对面聊上几句的机会,已是莫大的福气。

    “是一位在君珩的玉雕师,姓明。”他毕恭毕敬。

    “明?”

    “明日的明。”

    葛如碧将这对鱼儿对在灯下,光穿透鱼身,显出那上面鳞光闪闪,红绳缠在指尖带来轻微摇晃,还让那对鱼尾好似摆了起来般生动。

    她还了回去,“还是个好姓,大抵也是一位明日能升起来的星儿。”

    钟聿行不动声色盯着男人,看他给那对鱼正儿八经戴回脖子上,这回特意放到了衣衫外,显摆着葛如碧夸过的物件。

    他定然不准备说,自己还认识那位明日能升起来的星儿,不过另外的打算,也被这场面刺激得慢慢浮上心头。

    饭局结束,葛如碧招呼管家让众人散了,回头谴钟聿行,给自己爷爷送回卧室。

    他搀扶着钟平山,后头跟着一位推轮椅的管家。

    钟平山其实能走,但走得不多,偶尔见儿孙辈,会摸着拐杖让人搀着走几步路,尤其喜欢让钟聿行陪着。

    “太长时间不走,会忘记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确实倦了,走得极慢,像胸口只挂着一道气,气没了人便垮了,“但我一个人,走不了太远,所以才让阿行你扶着我。”

    “小时候是您扶着我学走路,现在我长大了。”钟聿行只接了爷爷最表面的那层话。

    “是啊。”钟平山停下来,也不像按的暂停键,而是减了倍速那样停,“只可惜你刚学会走没几年,就被送去了国外,阿行,我教你走,却没教你更多,是爷爷心里的遗憾。”

    钟聿行八岁时,被钟元庚送往国外,飞机上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现在的“继母”,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没顺利降生,那女人也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次年,她被钟元庚接了回去,和接她的飞机一道来的,是他生身母亲因病离世的消息。

    此后,钟聿行没再回国,一直到十八岁,不方便出国的钟平山力排众议,亲自接了他回来。

    回国后,钟元庚的权已被钟元晖削得所剩无几,这都是在钟平山的默许下进行的,可接他回家的,也是钟平山。

    个中曲折、腌臜,大人间博弈的心思,如今都被一捧土草草盖了。

    “能跟在爷爷身边,我已经学会了很多。”

    “真正学会,是需要经历和选择的。”

    钟平山依靠拐杖站,身子斜斜立着,那双看似混沌的眼慢慢闭上,睁开时,像被雨雪洗刷走了这些年岁月的重复堆叠,变得清明而锐利,然而,没有温度。

    他的眼,不像父亲,不像母亲。

    最像钟平山。

    而这相似的两双眼,隔着几十年漫漫长河,隔着时空,在当下对视。

    “你大哥告了你的状。”

    铺垫一夜,终于到此刻。

    “说你手下那个姓章的,做事两面三刀,私生活荒淫无道。为了挣钱,跟国外政府里的一人联着洗公盘上的货,钱流一圈再回国内,不止自己干,还帮别人也这么干。”

    钟平山不问他知不知道这些事,只问:“你如何想?”

    “大哥做事向来以身作则,公正无私,想必也不会添油加醋,如果证据确凿,我的人我会秉公处理。”

    “秉公?”

    “革了他的职,再给个偷不了好处的位子就是了。”

    “可他对你很有用,爷爷知道。”

    钟平山注视着他,凭空生出的压力没有逼出钟聿行的破绽,反而让旁边那位管家头垂更低了,恨不得捂上耳不多听。

    “多多管教便好了,你大哥是为了你好。用这种人,自己手上很难干净,你为了钟家,也不容易。”

    “大哥更不容易。”男人声音沉落湖底,被深邃流动的水色遮得喜怒难分。

    “他是太聪明了。”

    月亮悬在中天,被灰沉的薄云裹着轮廓,衬得中间那光越发像人间俗气的银子,格外清亮诱人。

    “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最后,反而会害了自己。”钟平山拐杖往前一探,又重新迈步,“论做事,阿行还是比他稳重得多,爷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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