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翡: 3、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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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开那几年,明翡总会梦到这夜。

    云层如泼墨,衬得圆月清辉弥漫,像枚被磨得发光的玉佩,撒下的光将整个世界都调得柔和了些。万物在月底下静静生长,而某些种子,也在这温热的春夜中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她不知道这颗种子什么时候破土而出的,只知觉察到时,仰头眺望,已遮天蔽日,结的每颗熟果,果皮下都胀满心动的汁水。

    而这,只是她和他最寻常的一夜。

    和她一样,钟聿行也迟了两秒,他更像在权衡什么,最终并未多言,微微颔首,同意她上车。

    “明小姐去哪?”司机问。

    “麻烦将我送到d大北门。”

    没人能料到,席上那位狼狈得令人发笑的小姑娘,出了永和的门后,会坐上这位钟家四少爷的车。

    连明翡本人也没料到,所以上车后,仅有这简短的一问一答,疏远到好似她真的只是坐了一趟顺风车,无需和司机乘客搭多余的话。

    明翡把盒子抱到膝盖上,指腹磨蹭着表面木纹,磨到生了温度,摇动的眼神终于成功伪饰成不经意,扫过了旁座男人。

    他坐得稍显放松,合了眼,曲指撑住太阳穴,似在小寐。可两道眉间拧了个浅结,唇线平直,表情并不放松与安宁。

    是她打搅了他在车上歇息吗?

    提出送她一程前的勇气来得猛烈,像火星落到酒精里一瞬间燎起的大火,她阻拦不及。可真上了车,出现打搅到他人的可能,明翡又感到尴尬,自觉保持沉默,甚至心里开始准备道歉,尽管他们大概率没有第二面相见的机会,她仍想留个好印象,为他的“解围”。

    沉默伴随长路,渐渐的,窗外掠过熟悉的建筑,校门口前的摊贩也开始熄灯,收拾器具。

    马上到了,明翡咽了咽嗓,第一句是——

    “d大是个好学校。”钟聿行放下一路支额的手,眼神轻侧,“你读什么专业。”

    “……”明翡紧急吞回那句“抱歉”,改为,“宝石及材料工艺学。”

    “大几?”

    “大三。”

    钟聿行貌似兴致缺缺,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还是好好读书吧。”

    明翡抱盒子的力度有意识加大了点,大到肩膀有些微内扣,“老板让我跟着的。”

    “连自己人都不护着。”男人降下窗,车子在校门口缓停好的那秒钟,他点着了烟,“这种老板,算了。”

    明翡不知道该讲什么。

    讲她的助学贷款家长不同意签字所以三年批不下来吗?讲每个学期都要为下学期的学费苦恼吗?讲她还没正式工作就被逼着打钱给妈妈吗?

    她讲不了。

    那份腾然而起的勇气,被三两句话浇熄成一缕青烟,烫得她身体某处隐隐作痛。

    明翡感到不适,为自己的天真。她又道了声谢,转而去开车门,可预料之中的解锁声没有响起,她不确定,又用力推了下,车门还是纹丝不动。

    时间存于一个密闭空间内,流逝变得如泥沼,格外黏腻与沉重。

    “钟先生?”她对着车门,背对他,心悬一线,声音也似困在山崖与山崖中间,被前后贯穿的大风打得摇摇欲坠。

    钟聿行没有解开她的困惑,他同司机说:“送进去吧。”

    车子再度起步,数秒后,明翡作提醒意,“校外车不能——”

    她又不得不吞掉剩余字句,校门口那道又宽又长的铁闸门在眼前倒退。

    无规矩不成方圆。

    但他有凌驾在规矩之上的身份。

    只是让司机露一下脸,保安就会按下通行的键。

    “住哪栋?”

    “c栋。”

    她走了三年的路,此时被车胎碾过,轻而易举,不费力气。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钟聿行持烟的手搭到窗外,自己没有抽,而是放任风卷着火星,一寸寸快烧到指骨。

    他说:“我喜欢送佛送到西。”

    d大种满国槐,叶香清淡,沾着日晒过干燥又生涩的气息,从那扇半开的窗徐徐渡入。明翡闻过三年的熟悉气味,此刻突兀得令她无法忽视,还弄得鼻子发痒,她抬指背蹭了蹭,那道痒又隐回去,却没有消失,而是在身体里如游蛇乱钻,手臂痒,大腿痒,背也痒,最后不知怎么钻到了左胸,趁着缩放的间隙钻了进去。

    她心脏每跳一下,都在发痒。

    “坐过车,以后走着,会觉得这条路很长吧。”

    她坐着,凭空生出种奇怪的忧心,觉得窗外的景色变得太快,平时要花上一百步的路程,被一台车用五秒抹平了。但是是方便于她的,她只是天生警惕,对没有过渡,骤然变得舒适的环境。

    钟聿行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他可能觉得不该回应这种没头没尾的感悟。

    对话中沉默的插入,会让明翡自省,第一句“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她开始怀疑不该讲,不该打开这个话题。

    她也无法擅自深入,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他切实带给她忧心的,踩在云上漂浮的感觉——来自她衷心感谢的他的“解围”,像抹平这段路一样,轻而易举,不费力气,而她费尽力气,还是差点跪下。

    谁都会下意识倾向、选择前者。

    车终于停在c栋楼下,女生宿舍,再怎么无视规与矩,也没法再多迈一步的地界。

    明翡又说了句谢谢,这次车门没有拦她,成功踩回踏实的地面。

    钟聿行的声音从快关上的门后传来,“明小姐。”

    明翡扶门的手往身后退了点,好让他声音更加清晰。看不见他神情,声音中来自深海的沉静没过了她。

    “觉得路长,又何必一定用走的?”

    这是他的回应。

    明翡的手一下子攥紧车边,她像再忍不得单手抱着重物还要单脚支撑身体的动作,合上了门,发出不轻不重砰的一声响,微带些快窒息的慌张。

    她转身,没有回头,一瘸一拐也坚持着用脚往前。

    因而也不知窗边散出的烟,又由淡转浓,兜兜转转了好一阵才不见。

    -

    第二日,明翡罕见地跟辅导员请了个整假,也没有去兼职的公司。她脚背肿成一座山包,连稍动一下,都会牵扯起足以麻痹半条腿的钝痛。

    午间下课后,祝青云发来微信,说马上给她带云南白药和苯海拉明片回来。明翡转了钱过去,被她收了。

    「差现金?早说,我现在拐去柜台一趟帮你换」

    「?」

    「不差就收回去」

    为了避免出现祝青云把取出的现金强塞进她手里这种场面,明翡又把钱收回去了。

    而先回来的,是另两名室友。

    沈梨和李临秋手挽手,刚一进门,前者就脱开后者的手,拽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用手不停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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