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O感光度: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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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他的讲述,仿佛回到了那天拍摄的午后——阳光正烈,风从报社楼顶吹过,所有人都半眯着眼笑着,笑声掺在胶片咔嚓的瞬间定格。照片上的人全是爸爸的同事,他们同属纪实调查部,从事着最隐秘、最危险的调查任务。

    叔叔的声音好似一台陈旧的留声机,唱片被放上转盘,唱针落下的那一瞬,便在细微的沙沙声中播放起斑斓绚丽的旧事。

    他说,他和父亲曾一同负责临江河岸排污工厂的大案,两人伪装成不同身份潜入企业。父亲因文弱的书生气质混在办公室,而他在厂房做苦力,里应外合。他念着那年潜进监控室的惊险,忆着厂房里闷热混浊的空气,痛着被偷偷排入江水的不合规污料。

    “你看我这手指。”话到一半,他伸出左手。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无名指短了一截,皮肉被缝合得紧紧的,光秃秃的长不出指甲。“企业家做着黑心生意,到处是不合规的机器,工人的作业环境得不到任何安全保障。我的手指就是被机器绞烂的”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虽听父亲提起过许多危险,却从未亲眼见过他口中那样的惨况。那些失手的、受伤的,在段叔证明的瞬间,于我脑海中具象成了清晰的画面。

    沉默了几秒,段叔的喉间传来一声断裂般的笑,“不要惊讶,孩子。我还算好的……你无法想象那时的环境。”他的笑很轻,是凄凉,是悲哀,是独属那个年代留下的仇怨与倔强。“我们原本只调查排污案,谁知竟挖出了黑心作坊的大机器工厂。”

    我胸口闷得厉害,像吸进了当年车间的尘雾,一层一层糊在肺上,让人喘不过气、还得了肺痨。

    “岑馥……有给你介绍过这照片上的其他人吗?”他目光始终落在屏幕里那些笑容灿烂的面孔上,眼底深处浮动着数不尽的思念与哀愁。

    “爸爸有个通讯录,我尝试联系过,有三位陆续给我提供了资料,只有您……是愿意见我一面的。”

    “不见面是正常的,是正确的”他说,“这么多年了,上头政策帮忙打击,环境好了许多,但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彻底安全到老。”

    “联系不到的其他人是都离开了吗?”我右手死死攥着冷帽,仿佛只有用力、让手心热起来,才能抵住心底那股经久不散的寒意。

    谈及敏感的话题,段叔一时接不上话,似是回忆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说着自己掌握的情况。他扒着相片,将每个主角的脸放到最大,颤巍巍吐出一件又一件惊人的事实:“后面这清瘦的,是那个年代很了不起的医科生,被派去药企调查。暗地运送资料时,被人发现了……听说当场打死,埋在厂后的一片土堆里。”

    讲到这儿,他的声音激动地尖利起来,皱纹包裹的眼眶泛起泪光,“活活被打死了啊!他刚和大学女友订完婚,打算参与最后一场报道,就这么走了!”

    我猛吸一口凉气,心跳乱得像被撕扯的鼓皮,眼神模糊着,仿佛真看见一堆单薄的黄土,被风轻轻卷开。胸腔里的那条小蛇翻涌着、呕吐着,蜷得我透不过气来。

    “是HY药企大案吗?”我哑声问。

    “是!就是那群狗日养的!”他的手臂猛然用力,颤抖的上半身带得桌板也微微震动。

    “叔、叔,您冷静些。”我起身弯腰扶着他。耳边传来服务员惊惶的声音:“先生,请问需不需要帮助?”

    我连忙摆手,一边扶稳段叔的手臂,一边婉拒那人的好意。环顾一圈,好在此时店里没什么人,空荡荡的,远处的灯也没开,整个空间笼在棕黄色的暗调氛围里。

    “孩子,叔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激动了点。”他或许觉得大男人掉泪太丢人,硬生生支开我的手,半掩着脸,“这事儿……太伤心,让我慢慢跟你说。”

    他强忍着泪意,好似咽下当年每一口危险的空气,牙关咬得死死的。

    “老陈——家里养着半院子流浪猫狗的——自己去查过一起宠物剥皮案。结果搭进几条最爱的猫狗不说,报道刊出没一个月,就被黑贩子摸到家门口,还被他们养的猎犬咬死了。”

    他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继续,“那狗……脖子上还拴着沾血的铁链。最后,那个收留流浪动物的院子,也在深夜里被一把火烧成了黑色的空壳。”

    我记得那场火。案发后的照片,是爸爸亲手拍的,黑痕蜿蜒爬满墙面,如一只烧焦的手,死死攥住了那片地方的空气。底片还在我收藏的最下面,几十次翻找,都不敢多看一眼。

    一桩桩调查,牵扯出一个又一个调查记者沉重的命运。段叔的叙述哽咽低沉,直到提到爸爸身边那个扎着麻花辫的阿姨,声音里才透出一点久违的暖意。

    “小灵花,我们报社里的女神。”

    我顺着他放大的照片去看,褪色的纸面挡不住当年的明艳,细眉下是一双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眼睛,唇角含着笑,像初夏风里一枝摇晃的栀子花。

    “当时我还追过她呢,家境好,学识好,连字都写得比印刷体还漂亮。可偏偏,她一心扑在你爸身上。”他说着,还抬眼瞪了我一眼,似是在替年轻时的自己抱不平。

    “那爸爸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我忍不住问。

    “你爸眼里只有工作。”段叔摇头,“小灵花当时干完最后一年,就得按家里的诺言退出这行。”他的声音终于松下来,“所以她没出什么事,去了美国,嫁了个老外。”

    我脑子一亮,立刻接上,“发资料给我的,有一个美国IP的邮箱!”

    “她的选择是最正确的。”段叔的眼神暗下去,“我们大多数退行的人,要是有条件,就在国外多呆着。内里的人手伸不过去,不至于惹上危险……我啊,也是刚从新西兰回来。”

    说到这他合上手机,抬起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看着我,问,“当年我们都奇怪,你爸怎么还没结婚,身边却跟着个大肚子的洋姑娘。你出生前一年,他正好退居幕后、躲了起来。怎么?你妈妈呢?那些年你们……都在法国?”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还有你爸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我垂下眼,手指在咖啡杯壁上摩挲,“我没见过妈妈。”我尽量翻找记忆的角落,慢慢回答,“我能想起来的,小时候只有爸爸……陪我住在一个出租屋里。”

    我端起桌上早已温下去的咖啡,抿了一口,苦味是一把细砂,刮得嗓子生疼。

    “我们没去过法国。爸爸为了安全……带我投奔季叔叔家了。”

    “季叔叔?”段叔眉心一皱,“是那个最大出版社的季家——季存影?”

    “嗯。”我点头,“爸爸和存影叔以前一个部队、一个班的。”

    “我差点忘了这茬”他挪开视线,望向窗外空寂的街道,落寞地问,“在那待了有几年,怎么就”

    “十多年吧。”我笑了一下,却有些发酸,“季家一直把我们保护得很好。”

    “他们家手段和背景,我多少知道些。”他说。

    “爸爸他……胃癌晚期。”

    我从没跟季凝遇提起过父亲的死亡,这还是我第一次对外人说起他的离开。

    “其实越长大,我就发现他的身子越来越单薄。我们每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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