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34章 白衣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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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宇忽空时岁忽寂。
    左月生看见绵延而去的群山、陆净看见轩窗前水蓝长裙的女人、叶仓见熊熊天火里燃烧的苍木、娄江看见两道正在倒下的身影……许许多多熟悉而远去的面孔和事物在瞳孔上一掠而过,光线破碎折转。
    被它们淹没,就像被一场陆离的梦淹没。
    “混账!”
    陶容长老暴怒,大鹏般一跃而起,拔剑斩向圜坛最高处的舟子颜。
    “你在做什么?!”
    剑光快如闪电,舟子颜被劈成两半,却没有一丝血花迸溅出来。
    他的身影如太阳出来时的露一样,迅速地蒸发、消散。四周的天青瓷纹、殷红烛火、水雾霞虹……全部迅速褪去色彩,仿佛画布被斩破,陶长老连人带剑撞进宣纸背后的另一个灰尘暗淡的世界。
    无风无水也无火。
    青瓷盏立在龟裂的湖面,蜡烛燃尽只余一段焦黑灯芯,四柱棂门下的祝女祝师不见踪迹,水亭里的仇薄灯等人也消失了。
    “水月镜花……不错,好阵术。”
    陶长老站在舟子颜刚刚立着的地方,衣袖缓缓落下。
    “这些年你长进不少。”
    天穹是灰色的,圜坛是灰色的,回廊阁楼亭台以及更远的一切房屋也都是灰色的,唯独物影深黑。
    “雕虫小技,让老师见笑了。”
    舟子颜隐没在黑暗里,不见身形。
    “教你阵术的人本事神鬼莫测,这要是雕虫小技,山海阁的所有墨师都该去死一死了。”陶长老说。
    他右手把剑垂下,被剑尖一点寒芒指着的石面仿佛承受不住某种锋利,无声无息地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左手却滑出一杆烟斗,径自抽了起来。
    “谁告诉你我们要来鱬城的?他们允诺了你什么?”
    “老师不是听到了吗?”舟子颜似乎笑了笑,圜坛周围建筑的影子一点点拉长,渐渐盖过湖底长出的青瓷枯荷,“期我以日月,期我以四风。”
    “蠢货!”
    陶长老呵斥,烟杆在虚空中一敲,磕出几点暗红的火星。火星迸溅,落到湖底,落到水榭亭台扭曲的影子上,转瞬就把它们灼烧出白色的灰烟。
    “愚不可及!冥顽不灵!什么人说的话都信?以为给那些家伙当走狗,替他们卖命,他们就真的会履行承诺吗?我看你的长进是长进到狗身上去了。”
    “老师责之有理,可山海阁现在不也在当百氏的走狗吗?”舟子颜微微欠身,仿佛仍在从前的课堂上,等着老师解惑,“百氏南伐巫族,借道清洲,山海阁不仅应许,还伸以援手,这不是争当百氏的马前卒是什么?又或者——”
    他打见面起就始终毕恭毕敬,一直到现在,长久以来扎在心底的那些尖锐刀剑陡然在声音里破鞘而出。
    “这也是您说的权衡?”
    烟斗悬停半空,四下死寂。
    “恨我恨很久了吧?”陶长老慢慢地抽了口烟,吐出的雾模糊了他的眼,“安排住处的时候,是不是松了口气?毕竟我要是住城祝司里,光是克制杀意,就要花很大力气,很容易露出马脚吧。”
    “子颜不敢。”
    舟子颜冷冷地说。
    “以前我就最烦你这个德行,心里拗得跟头牛一样,脸上口里还要什么都应好什么都应是。恨就是恨,还非要执什么弟子之礼,没点少年气。”陶长老松开烟斗,任由它磕落在黑石上,剑插至身前,左手与右手一起握住剑柄,白发被风吹动,“不过,恨我恨山海阁,都可以,唯独不该对太乙那位出手。你手
    里还提着他的剑吧?什么时候学会忘恩负义了?”
    舟子颜低头。
    太一剑在兵匣中,剑身微颤,竭力想破匣而出,却被十二根铜链紧紧锁住。
    ——我有一把剑。
    ——想祭天,就来找我借剑。
    红衣少年撑开纸伞,拨开雨帘,渐行渐远,声音却被雨水留了下来。
    舟子颜闭了闭眼“他说鱬城很美,可这美是从心脏里飞溅出的血色,是最后一刹了……生无可期,死无可惧,负恩负义,子颜今日亦有权衡!”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冰寒。
    “老师,请指教!”
    世界被黑暗笼罩,阴影铺天盖地。
    ……………………
    灰墙灰瓦灰檐。
    左月生呆呆傻傻地站在潘街上,一时只觉得自己走进了鱬城的影子里。
    “他娘的,”他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不渡和尚在他旁边,左顾右盼,“这是水中月,镜中花。”
    “什么、什么意思?”陆净没听明白。
    他不仅没听明白,他甚至没搞懂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刚刚还在举行祭天仪式,千灯万火,辉煌无比,然后那谁……哦,舟子颜双袍一振,原本连接天地的水流就朝他们卷来了,在光影中他又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娘亲……
    再然后,醒来就发现自己站在潘街。
    潘街的一切,都还和他们昨天游览夜市时一模一样,。
    发冠钗头的铺子还在卖发冠钗头,卖新折小枝花的还在卖新折小枝花,左月生为了一文钱大费口舌的提笼铺子也还在……人和物都没变,只除了所有东西几乎都褪去了色彩,变得灰沉沉一片。
    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绯绫朱绸的红色还在。
    但街上没有了游曳的鱬鱼,没有了流转的鳞光,这些布匹绫绸在一片灰蒙中,就仿佛是一捧捧泼溅开的血,令人心惊。
    “意思就是我们被困进杀阵里了!”
    娄江脸色铁青地拔出剑,警惕地看着那些静止不动的人。
    “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假不实之物。我们刚刚看到的祭天仪式只是个伪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祭天!实际上,真正运转的阵术是个幻阵!是冲我们来的!他是在举一城之力来杀我们。操!”
    说着说着,娄江终于醒悟了什么,忍不住破口大骂。
    “说什么挪移阵被鱼啃坏了,骗他娘的个鬼啊!明明就是这小子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坏了挪移阵。他是十足把握,陶长老会愿意帮他举行仪式,他没把握直接和陶长老正面对抗,就用这种方法,借陶长老的修为来启动阵法……”
    “什么?他不是陶长老的学生吗?弟子弑师,十恶不赦啊!”左月生心说不至于吧,难道老头子当初气人跑回鱬城奶孩子时骂得太过,让舟子颜记恨到了现在,“再说了……有仇那也是跟陶长老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对了!”
    左月生忽然发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四下张望起来。
    “我、你、陆净、秃驴、叶仓……等等!仇大少爷呢?!”
    娄江一惊,急忙跟着四下环顾起来。
    他倒是隐隐约约记得被扯入阵时,陶长老似乎发现了什么,朝舟子颜出剑了,此时没看到陶长老并不意外。但就像左月生数的一样,他、左月生、陆净、叶仓还有不渡和尚,一行五人,全聚集在鱬城夜市的潘街上。
    独独少了个仇薄灯!
    “贫僧想……”不渡和尚幽幽地开口,“这杀阵,似乎是冲着仇施主去的。”
    “真的假的?秃驴,你可莫要开玩笑,”左月生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靠!我还以为他是因为仇薄灯把剑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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