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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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们迈过佛塔似的青松,云遮雾绕地山脊间立刻浮现出一座建筑飞檐。

    握着报死伞的周雅人立刻看见了久远的画面,是白冤走出茫茫雾障,孑然来到这座佛门前的情景。

    林木惊讶道:“真的有佛寺啊。”

    连钊道:“这佛寺居然藏在深山的阵法中。”

    李流云步步走近:“不是。”

    闻翼不明就里:“什么不是。”

    “不是佛寺,”李流云说,“是佛塔。”

    “啊?”于和气不太了解佛道,“佛塔跟佛寺也差不多吧。”

    周雅人解释:“佛塔内专门供奉佛骨,也就是所谓的舍利,同样也是高僧圆寂后存放遗体的坟冢。”

    说话间,他们推开锈迹斑斑的塔门,在寂静的山林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随着塔门敞开,报死伞中的记忆也随之打开,他们和白冤通过千年光阴同时踏进了这片尘封之地。

    上次因为报死伞中雾岚太重,到处都是一片云遮雾绕地看不清晰,再加之周雅人的关注点全在贺砚身上,根本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环境。

    直到此刻耳边响起林木的声音:“诶?这尊佛像怎么是躺着的?”

    连钊跟过去:“这是尊卧佛。”

    李流云开口:“也叫涅槃像。”

    于是周雅人才终于在报死伞中看清,那尊让贺砚长跪不起的释迦牟尼涅槃像。

    佛坛实则为涅槃台,佛陀造像北首向西,右胁而卧,慧眼微闭,表情十分安详。

    “师兄快看这边。”

    涅槃像左侧石壁上雕刻着弟子扶棺哀悼的壁画,僧尼无数,中间凿刻荼毗的盛大场面。

    荼毗意为焚烧,是指僧人灭度后火化其肉身。

    佛陀端坐火葬台,下头燃起熊熊烈火,其上便是一座七级浮屠,意为佛陀涅槃后入塔供奉。

    周雅人透过报死伞,看见裹着宽袍僧衣的贺砚躬身屈背地蹲在石壁前,满是香疤的手里捏着一把凿子,一锤一锤在石壁上刻出众多造像。

    周雅人情难自禁挪上前,抬手触摸一道道刻痕,他在心底问白冤,这些都是贺砚凿刻的么?

    为什么贺砚皈依佛门不入寺庙佛堂中修行,反而待在深山老林的一幢佛塔里凿刻涅槃像,荼毗图。

    到底为什么?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林木从涅槃台的石罅中拽了出来。

    那是一方石匣,很有些分量,林木一个没端稳,差点砸了脚,还好旁边的李流云及时抬手托住。

    林木松了口气:“可能是舍利吧,要是被我砸了就坏了。”

    李流云打开了石匣,里头装着满满一匣子灰。

    林木很是意外:“灰?怎么是一匣子灰?”既然石壁上雕着涅槃火葬的场面,林木顺嘴猜测,“僧尼的骨灰么?”

    李流云却死死盯着石匣上的刻纹念出声:“不死民。”

    周雅人蓦地转过头。

    而这句“不死民”好似捅了马蜂窝,报死伞中陡然山崩地裂,风云突变,轰然一场骤降的天灾。

    那些画面来势汹汹,快如急电,蜂拥着从眼前闪过,快到几乎难以捕捉。

    “不死民?”

    “不死民。”

    “山海经里的不死民?”

    “石匣上刻着不死民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头装的是不死民的骨灰?”

    “不能吧,这不就是个传说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民。”

    耳边的震啸太乱太杂,以至于周雅人分不清究竟是几名太行道少年的声音,还是报死伞中的声音。

    “不死民在其东,寿,不死。”

    “据说有个不死国,国民皆姓‘阿’,以甘木为食,长生不死。”

    周雅人整颗心震荡起来,不死国,皆姓‘阿’——阿昭苏。

    “阿昭苏,罪不可赦,万死莫赎!”

    “天罚有罪,自此往后,将阿昭苏放逐出境,永不得归!”

    “绝非寻常意义上的不死,而是死后埋入土中,心脏或者内脏不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不太清楚,记载不详,但经数年乃至百年便可复生。”

    周雅人只觉头晕目眩,已看不清报死伞中的所有场景。

    无数声音在耳边七嘴八舌,每一句都震耳欲聋。

    那句“死后埋入土中……经数年乃至百年便可复生”差点让他站不住。

    阿昭苏,贺砚,观澜……历经那么多重身份,最后再到他自己,不应该是转世吗?不应该是他走过一场又一场的轮回吗?

    到头来不是什么轮回转世,而是复生,是一次又一次的复生。

    所以白冤曾经那般锲而不舍地守着阿昭苏的坟茔,然后对贺砚笃定道:“你是阿昭苏。”

    所以贺砚才会那么痛苦无助地肯定:“我不是贺砚,我是阿昭苏。”

    他是阿昭苏,是不死民。

    第118章 丹经卷 仙人食金饮珠,寿与天地相保

    膝伤实在太疼了, 周雅人踉跄着往前栽去,被连钊眼疾手快地架住:“听风知……”

    周雅人只觉心肺在灼烧,下意识喊出了口:“白冤。”

    几名少年陡地一愣,因为这里没有白冤, 白冤已经自昨夜被秋决刀屠戮, 只余听风知手中这把伞。

    周雅人问:“这是不死民的骨灰吗?”

    如果所谓的不死民化成灰烬, 是不是就再也无法复生?

    又是谁将其烧成灰烬?

    白冤打从与周雅人重逢, 便知道他是个刨根问底的。

    这一路发生的种种,或多或少都与前尘纠葛, 而周雅人紧抓着那些蛛丝马迹追根溯源, 实在让人疲于应对。

    换作平常她大可以闭口不言,谁也别想撬开她的嘴, 但是当下的情况棘手又特殊,受外在言行或环境的影响会触及到某些记忆, 而周雅人又与报死伞建立了共感。

    当周雅人通过共感传导出那句“是谁将其烧成灰烬”的时候,很多事情便再也瞒不住了。

    报死伞封尘已久的记忆像画轴一样铺展开,白冤犹记得, 她曾企图告诉贺砚一切关于阿昭苏的真相。

    她告诉贺砚, 他就是阿昭苏,他是在函谷关旁的坟冢里复生的不死民。

    这种话听上去就如天方夜谭,贺砚自然是不肯信的, 正常人谁都不可能相信。

    直到她将执行死刑的贺砚从法场上提走, 白冤用报死伞与贺砚建立了共感, 如同今时今日和周雅人建立起共感一样。

    那时候的白冤以为,为每一个冤死之人白冤就是自己要去践行的使命,是自己存于天地的唯一意义。她身负天命司刑,游走生死之界, 是人间正道。

    而今想来真是讽刺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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