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 15、六百六十六阶情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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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将此物也安置进去。”瑞丰站在一颗花树下,指挥手下的内侍们井然有序地行动着:“哎哟,都说过多少遍了!殿下近日有些咳嗽,那香不要檀木!你们是聋了么!”

    不多时,内侍们在头儿的指导下,将一辆马车打理得妥当。瑞丰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边,这才满意地点头:“嗯,这还差不多。都下去吧。”

    沧州水患泛滥,冲垮了良田河堤,百姓们居无定所,正在接受朝廷的拨款援助。御驾至猎苑的余庆帝还未休憩几日,便急得在营帐内砸碎好几个前朝花瓶,贬了数十位当地不作为的官员。

    夏侯曜自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吩咐下人们备车,要到祈国寺上香祝祷。

    瑞丰看着自家主子,那瘦弱的肩膀还被咳嗽带动,剧烈抖动,实在忍不住劝道:“殿下,您这身子尚未将养好……少师大人临行前特意吩咐奴才,叫您——”

    “你倒是听他的话。”夏侯曜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不悦。

    瑞丰立刻跪下:“奴才不敢!”

    夏侯曜边咳边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必多言。”

    “是。”瑞丰不敢再提宇文渊相关的半个字。那位大人在想什么,实在难以预测;自家主子的心,却也不是个琉璃剔透的。见夏侯曜起身,他赶忙殷切地上前去扶。

    嗅着车厢内淡淡的梨花香气,夏侯曜道:“难得你心细,又这样替我着想。”

    “殿下对奴才的好,旁人不知,殿下不觉,可奴才心中都晓得。”瑞丰道:“殿下,此次出行,乃圣上亲批。圣上知晓殿下的心意,倒是赞了许久。”

    夏侯曜的嘴角擒起一抹冷笑的弧度,在瑞丰看来,与从前提及宇文渊时,别无二致。他也不敢再说:“六殿下起驾——”

    稳稳行驶的马车内不再有言语。夏侯曜听着周遭的兵甲相撞声,想象着如皇城司守卫一般的军队在阵前搏杀,闭上双眼。

    一下、两下……五十下。不自觉地数着,脑海内也总是挥之不去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叫他有些心惊。

    忍了半晌,夏侯曜终于蹙起眉毛,心烦意乱道:“叫他们离远些。”

    “殿下,这些俱是圣上派来护您周全的侍卫。”瑞丰坐在下首,小心翼翼地劝道:“还有一半……是少师大人的人。”

    “我说,”夏侯曜声音低沉,似是已忍到了临界点:“叫他们滚。”

    看着主子几乎都要拧在一处的眉头,瑞丰也不敢再劝,赶忙叫停马车,同皇城司与殿前司的侍卫们交涉。自然,这些人都不算什么,在外,便是帝后与太子的人,也少不得要听两句夏侯曜的话。

    可霍刀不同。

    瑞丰走到马车车队的最前端,颇有些殷切地笑着:“霍大人。”

    霍刀戴着一副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目不斜视:“陈内侍。”

    “霍大人客气了。”瑞丰弯着腰:“霍大人,我们家殿下身子有些不适,想请——”

    霍刀顿住脚步,转过头:“殿下可有碍?”

    “无大碍,无大碍。”瑞丰压住心中的惊讶:“只是殿下心烦意乱,特命我来请霍大人帮忙。不需旁的,只需大人您将您的人与殿前司指挥使的人稍稍撤开些,叫殿下听不见声响即可。”

    霍刀望向被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地包围在中央的马车,皱起眉头:“……”

    瑞丰道:“霍大人,您是少师大人特意留给殿下的人,也是少师大人最信得过的人,自然,更是最明白少师大人心意的人。”

    “……”霍刀的下半张脸上冷若冰霜,向来如此,瞧着倒像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只听一人嘴里的命令:“请殿下恕属下难以从命。”

    “霍大人,我知您是眼中只一位主子的,可殿下此刻心烦意乱,也与少师大人有关。”瑞丰说着,果然见对面露出的半张脸上,似有一丝松懈动容的神色:“少师大人于前线带兵打仗,那是建功立业、为国效力之事,可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之事。战事凶险,情势瞬息万变,即便是我们殿下心中明白少师大人勇猛,笃定此次必会大获全胜、班师回朝,却也……却也忍不住担忧啊!”

    霍刀将目光转向瑞丰,面无表情:“陈内侍好口才。”

    “奴才只是实话实说。”瑞丰的头低得更低。

    霍刀瞧了他半晌,忽然挥手,领着包围马车的侍卫们稍稍离远了些,只在车队前后开路与殿后,不再靠近中心,且让开绝不会发出吵到夏侯曜的声响的距离。

    做完这一切,霍刀又来到马车旁:“六殿下。”

    瑞丰掀开车帘,见侍卫卸了盔甲与佩剑,就那么孤零零站在马车外:“霍大人,您这是……?”

    “还请殿下恕属下大不敬之罪。”霍刀朝马车内的夏侯曜躬身低头、拱手作揖:“主上临行前,对属下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离殿下身侧半步。属下唯愿忠君事主。”

    “忠君事主……”

    瑞丰悄悄抬眼。平时弱不禁风的主子端坐在上,袖下的双手攥起,从牙缝中露出这几个字来,叫他莫名地联想起那句“受制于人。”

    一时倒也说不清,宇文渊此人究竟在想什么。

    是护卫,还是监视,亦或是钳制?

    谁又能说得准。

    瑞丰在心中直叹孽缘。没一会儿,夏侯曜便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路无话,车厢内气氛诡异。夏侯曜闭目养神,似乎在心中盘算着什么,又好像迷糊地浅浅睡着,瑞丰也不敢打扰。直至马车停住,瑞年在外头报:“殿下,国寺到了。”

    祈国寺位于株州境内,依山傍水而建,为堰舒当朝国寺,一年中除却年关,只接待皇家子弟,且直属于皇城司管理。

    瑞丰掀开车帘。远远的,夏侯曜便瞧见渺渺烟火自位于山腰的寺院上方飘出,那里距离山脚还有些距离,得踏过六百六十六道矮阶,方可得见正门。

    夏侯曜一下马车,心绪便开阔不少。周遭群山环绕、风穿枝叶,疏影横斜,平宁至极。

    祈国寺住持身着一件仿若以金光点缀的袈裟,合掌站在阶梯下,身旁还置着一顶软轿,几个壮汉沙弥在侧,已然备好随时待发。

    “阿弥陀佛。”见贵人现身,住持便迈步走近,朝着夏侯曜弯腰行礼:“阿弥陀佛。六殿下一路辛苦。老衲祈国寺住持莫听,见过殿下。”

    夏侯曜也合掌回礼:“住持客气。寺中一切可好?”

    “托殿下洪福,寺中一切都好。”住持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夏侯曜的脸:“殿下,请恕老衲多言。殿下可是有何心事难解?如此五内郁结,脸色便不大好了。”

    夏侯曜抬头,看着顶上的烈日:“日头过晒,车内又太闷。我一向体弱多病,住持不必放在心上。”

    “那还请殿下快快入轿。”住持亲自扶着夏侯曜上了轿子,同霍刀、瑞丰等人随侍在侧。

    夏侯曜入座后,掀起轿帘:“霍大人,还请拿回佩剑。国寺重地,皇城司与殿前司诸人不便入内,大人一人足矣。”

    霍刀正想张嘴,又听夏侯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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