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照江水[重生]: 15、第十五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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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语罢,车内寂静了良久。

    程妙寿憋红了眼眶,手紧紧攥着膝头的衣料,身子都在颤抖,看着甚至比沈钰韶这个要亲自贬到青州的人还要委屈。

    “女皇果真舍得让你行千里之外,去那地方。”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若长公主还在,哪里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虫娘,慎言!”郑琅虚急忙阻止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玉奴终归是女皇血亲,她如此决断,定然有她的道理……”

    在这些事情上,郑琅虚往往比程妙寿看得更清,女皇确有她的思量,将沈钰韶贬至青州思过,也确实是为了保护她。一个失势而被贬谪的郡主,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这背后,更深一层的东西却让沈钰韶有些气馁。

    女皇这样做,其中掺杂着多少对长公主失望的情结在?而自己被送去青州,在某种程度上,便已说明,女皇已经放弃了自己。

    眼神黯了黯,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们俩说得,好像青州是什么水深火热之地似的。”

    程妙寿抬起头:“又有何异?山高路远,奔袭过去就有千余里,你长这么大,除了洛阳,还去过再远的地方吗?”

    比这更远的地方,自己也曾走过了。沈钰韶在内心默默说着,这一世,不过是重新再走一遍罢了。

    片刻后,她抬眼:“那如今,不就要去那‘再远的地方’了吗?”

    程妙寿一呆。

    “别操心我了,”沈钰韶摆手,“你更该担心你自己,你那叔父如今得势,还有你那煞神表姐……你往后该如何自处,这更该细想了。”

    程妙寿吸了吸鼻子,呆呆看她:“玉奴,你何时这么会说话了?猛地听你说人话,我还有点不适应。”

    沈钰韶面色一变,抬手就要掐她:“天杀的,你非要我骂你几句不成!”

    “欸哟欸哟!”程妙寿赶忙躲开,“对对对,这样才对!你说那些话,倒显得你老了好几岁!”

    “呸!你才老了几岁!”

    郑琅虚忍不住被这两人逗笑,刚刚从眼角噙出的泪珠也被她轻轻一抹,如往常一般,加入进去拉架。

    欢笑声中,马车被这几人晃得颠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那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姐。”

    一道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梯柱的一角响起,陆舒白望着那歪歪扭扭远去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余光向后一瞥。

    红柱之后,缓缓走出来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眉宇之间,有几分与陆舒白相似,她穿了身月白色的圆领袍,发丝盘起,用一根青灰色的绑带束起,几根丝带垂下,在她耳畔轻轻飘起。她的眉心点了一颗红痣,甚是惹眼,如今长安盛行供养佛窟修佛之风,一如此在眉心点痣,以模仿神佛的白毫相来祈求避祸驱灾的妆容并不少见。

    陆舒白侧目,看了她一眼:“阿郎叫你来的?”

    “阿姐中举的消息传回苏州,阿郎甚是高兴,但我来,和阿郎没什么干系。”

    陆舒白低头看着手中只被吃了一块的饴糖,道:“我听闻阿郎把你送去灵隐寺,意在让你静心修习佛法,你来长安,他大抵不知情吧?”

    “修习佛法当不了饭吃。”那女子道,不答陆舒白的问话,反倒盯上了她手里的饴糖,“阿娘说,跟着阿姐有饭吃。”

    闻言,陆舒白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是吗?”她捏起一块饴糖,放进嘴里,感受着那直冲天灵盖的甜味,味道确实算不上好吃,比起胡人们卖的梅煎,饴糖的滋味并不精致,带着一种粗制滥造的甜味,并不能充贵人们一时的口服之欲。

    她皱眉,将那包饴糖递给身后的女子:“嘉鱼,我给你不了你饭吃。”

    嘉鱼是她的小字,眼前的女子正是陆舒白的表妹,名曰陆泠予。

    她接过,尝了一块,表情没有变化,眼底却显露出被甜味愉悦了的眸色,她口齿不清地含混道:“无妨,有糖吃也不错。”

    “我意不在长安,”陆舒白却道,“你想在长安谋生,我帮不了你。”

    陆泠予头也不抬,又吃了一块,终于被甜得皱眉:“我要跟着的是你,不是长安。”

    *

    申时左右,沈钰韶这才回了府。

    看过十二楼的热闹繁华,途径东市的市井吵嚷,再次回到门可罗雀,萧瑟冷清的公主府,沈钰韶一时间还有些怅然,望着漆金黑底的牌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敬淑早早在西角门处等着她:“郡主,你回来了。”

    “嗯,府里可有什么事?”

    方敬淑道:“驸马在您走后就写了奏本,去御史台呈交了……您要整理的府中仆役名册与身契,都已收好,放在您案头了。”

    怔了怔,沈钰韶方才应声:“好,你随我来。”

    听见身契二字,不少仆役们都竖起了耳朵,随不敢直视沈钰韶,却都偷偷听着。

    待沈钰韶与方敬淑走进屋内,府内登时哗然,都不知这位郡主,要让她们何去何从。

    等待的滋味委实抓心挠肝,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煎熬,为奴未为婢者,本就是不足以让权贵们低头思量的,他们的去留,无非是随意抬手之间。

    夜色降下,里面又点起了灯火,隔着窗纸,那两道剪影投在窗影之间,手中似乎正拨弄着纸张,而沈钰韶也在执笔,一直在写着什么。

    夜风拂动,撑着扫帚的下人困顿地点着脑袋,直到被一阵推门的吱呀声吵醒。

    一股凉凉的夜风吹过鼻尖,她突得打了个喷嚏,一甩脑袋,看清了房门口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郡主。”一声通报声也把院子里其余些个打盹的人也叫醒了。

    沈钰韶披了件披风,揉了揉鼻尖,示意方敬淑将那厚厚一沓的东西交给就近的女使。

    那是原先伺候在院中的一等女使,见了那一沓纸究竟是什么,她一时间呆住,仰头看向站在灯笼下,身形时隐时现的沈钰韶。

    惨白的灯笼,照射出来的光却是暖色,将沈钰韶此时有些凝重的表情柔和缓和了几分。

    “诸位为公主府兢兢业业操劳数年,时至今日,钰韶感激不尽。”她吸了口气,“我贬青州在即,公主府内无人操持,之后再会发生什么也预料不及。”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攥紧了手。

    “而今……你们的身契与我写下的放良书都在此,明日交至宗正寺核验,你们这个月的月钱,也会双倍付给你们,待府内丧仪操办完……诸位,便各自散了吧。”

    她操持的架势,俨然已经不愿将府内诸事交予驸马曹盛熙来操办了,也代表着曹盛熙在这公主府内,已经被打入了无关紧要之人的行中。

    公主府到底姓沈,从前长公主便与驸马情感不睦,怎料沈钰韶对其也是嗤之以鼻,在曹盛熙这里,父亲威严就像个笑话,妻女皆不将他放在眼里。

    有人先起了个头,热泪盈眶,伏地叩拜,郑重地谢道:“卑下……谢郡主仁德!”

    愈来愈多的人反应过来,一个个都叩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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