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朕的白月光: 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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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阿父阿母的话,夹着林鸢呼哧呼哧吃汤饼的声音,听起来也暖融融的。

    林武与秦氏开了怀,准备明日赶个早集,去肉铺子里抢最嫩的豚肉,要猪肩上的那一方,来做炙肉。

    林鸢说,宫里的人,最忌炙肉,说是贵人不喜烟熏火燎的气息,可是“烟火之气才是家呀”,“依我看,贵人不喜欢烟火气,不喜欢炙肉,那是因为宫里的太官、尚食,没人有阿母这样的手艺”,“也没有阿父挑肉的好眼光啊。”

    夜里,她同秦氏睡在一处。

    秦氏问阿鸢:“这些年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林鸢鼻子一酸,眼睛涩了。

    阿母问的不是“有没有”。

    她用双眼量出了女儿的瘦削,凭着直觉,认定这里头必有“委屈”了。

    林鸢没有忍住抽噎,把头埋在被衾里,瓮声瓮气地说:“天大的委屈。”

    秦氏听见这话,一身的赘肉都跟着颤了。

    “快,快告诉阿母。”她将林鸢一把搂住。

    林鸢顺势往她身上钻,声音便闷在了秦氏衣衫上那淡淡的皂角香里:

    “见不到阿母,吃不到阿母做的蜜饵,难道不是天大的委屈么?”

    五天前,尚书令送来的诏书,就那样放在宣室殿的案几上。

    林鸢当然是不该看的。

    不过,她咬着笔杆,眯起眼睛想,陛下送给她的空白缣帛,该怎么写呢?

    她思索许久。

    诏书的开头,是不是要援引一下诗书?

    就像她小时候,在长安的城墙上看到过的布告一样。开头是什么“农者,兴德之本”、“洪范八政,以食为首”1。

    她还记得,来看告示的人,一个个都穿着单薄的褐衣短衫。但越来越多的人挤在了一起,刚开春的天都不冷了。

    她啃着一块发干的麦饼,被人群挤到了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字跟前。

    抬头只看得出,布告上涂着一个翘着两根辫子的人,张着一张大嘴,也在塞着饼子。

    她看得咯咯直笑,口中的饼渣簌簌地落到地上,人群的唾沫星子噗噗落到她的脑袋上。

    挂在城墙上的那些字,在不同的人嘴里,就这么一个一个,七零八碎地拼凑了起来。

    她才知道,她盯着看的,是个“食”。

    将这些字拼凑在一起的人,念着念着也笑了。

    可不得高兴吗?

    “红饭八蒸”,大约是赤豆饭?粉蒸,清蒸,盐蒸,肉蒸,糖蒸……啧啧啧,比平日里吃的藿羹豆饭,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吧!

    她嚼着的饼子索然无味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呢?

    很快就能了吧。

    天暖和起来,她离开了茅草棚子,阿父阿母在城郊有了五十亩可以开垦的荒田,还有了一头赊赁来的黄牛。

    那时从天狩四年,刚改为了昭元元年。

    她很快地往案上的诏书扫了一眼。

    果真有诗。

    “鸳鸯于飞,肃肃其羽。邕邕和鸣,顾眄俦侣2。”

    她在上林苑的昆明池看见过不少鸳鸯。

    成双成对,交颈相靡。

    令人移不开眼。

    她这一眼于是也没有收住。

    后面跟着的是,“故阳邑大长公主与丞相阳信侯苏澹之女,婵,柔嘉为则,淑慎其仪……”

    再下边的字,朦朦胧胧,糊成了一片,就看不见了。

    是额发沾着的雪粒,在宣室殿的热气里全化了,溅落在眼睫上。

    殿外殿内,一冷一热,像惹人突发了寒疾,连脚步都发虚,跟踩在水里一样。

    林鸢忽然想起了,那双戏水的鸳鸯边上,被溅了一身透湿的野鸭。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殿,只记得出去的时候,李顺唤住了她。

    “对了,这是给陛下的吗?”李顺指着她方才带来的青铜鋞3,有些为难,“听说苏丞相一行人快到司隶,马车陷在了一方因雪坍塌了的官道上,陛下方才召见光禄卿,羽林校尉,左冯翊,往白虎殿去了。看时辰,大约在那里设膳了。”

    林鸢提了提唇角:“这是给你的。”

    “真的?”李顺双眼发直,映在铜鋞鎏金的龙首衔环上。

    是缹的鸡汤呀,还炖了山参。

    他喜滋滋地抱起了食盒,先前见陛下吃过,只是闻着那香,还没尝一口,就直夸林鸢堪当汤官了。

    水汽氤氲,他没看到林鸢的眸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暗下去。

    像是殿外越来越沉的天色。

    雪越来越大了。

    林鸢仰起脸,见雪花纷飞,在朔风中盘旋成了一个又一个逃不出的圈。

    她一头扎了进去。

    冷彻心扉的时候,她记起来,第一次见着萧珣,梅花枝上的雪落了一身,灌到了脖子里。

    啊,冷,真是冷啊。

    那一刻,她想起的是兄长递上的手炉,阿母做的汤饼,阿父粗糙的大手将她裘衣的领子向上一提,提到下颌,拉紧了,就灌不进风了。

    可是茫茫的雪里,她孤身一人。

    椒房殿的奉茶宫人遣她一大早来收梅花花蕊里的雪,用来烹茶,不过,连日阴冷,花开得不盛,从日出到食时,才收了不足半瓮。

    眼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冷得像是雪堆的,冰做的。

    她骇了一跳,踢倒了脚边收雪的铜瓮,那半瓮于是只剩下了不足三分。

    她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想起了阿父在她入宫之前的嘱咐:多笑一笑,运气也就跟着来了。

    果然。

    她冻僵了脸,努力扯开了唇角,笑得大约很傻。傻得却不大可笑。

    冰雪一样的人,因着愠怒之气,脸上又多了一重寒霜。

    不过,好歹,他答应了帮她。

    呃,是帮冰天雪地里,比她可怜的鸟。

    收花上的雪时,林鸢在树下发现了一只雏鸟,羽毛湿哒哒的,眼睛还没张开。

    她抬头,在最高的树杈上看见了一个巢。

    她想把小鸟送回巢里。可是,树杈比她踮起脚还高了好几寸。

    环顾了一圈,没有趁脚的岩石。

    这才看见了雪堆出来的人。

    “你认得这是什么鸟吗?”那个不知是内侍,还是侍卫,或是什么朝官的男子,冷冷问。

    “是鹊?”林鸢低头看向手心里瑟缩着的小小的一团。

    “知道鸠占鹊巢吗?”

    “……这是鸠?”她狐疑。

    那男子倒很适合做个廷尉或是司隶校尉,一个眼神盯得她手中的鸟儿直哆嗦,下一刻就要不打自招,发出“啾啾”的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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