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凶极恶: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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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边,淡藕色衣裳的稚子伏面在他手心中。

    ——“不知是否喜好青色,不过那人的确常常一身青,或许如此吧。”

    贴着稚子面孔的五指轻动,覆在祁染细弱手腕上的青衫袖角无声滑落。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手被倏地抓紧,温鹬惶惶抬眼,遇见那双一贯温和,不久前连气力皆无,而今恍惚若癫狂的双眼,那双眼里泪水无声而出,恰如窗外雨滴。

    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知雨你说你叫、你叫知雨”

    祁染喃喃念着,不知是说与眼前的孩童听,还是自言自语,说到最后,竟是仰脖含泪笑了起来,笑得踉跄,苍白细弱脖颈翕张。

    ——“幼时我总想问问,可惜错过了时候。你喜欢青色吗?”

    青色虽好,可我最喜欢我最喜欢的是

    温鹬心中一紧,嗓音发干,“先生?”

    祁染双眼朦胧,已经到了无法聚焦的地步,攥着温鹬攥着知雨的手。

    “知雨鹬儿你穿淡藕色是最好看的”祁染声音虚弱,缥缈,夹杂泪水与笑意,近乎呢喃。

    温鹬几乎是立刻攥紧那只已然没有力气的手,徒劳地睁大双眼,惶惶然出声,“先生,你好好的,你别生病,你别走我日日穿淡藕色衣裳给你看,好么,好不好?”

    祁染已然有些无法凝神集中了,意识飘忽间,他听见一道嗓音,轻盈无力,温和恍然。他听了许久,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

    “鹬儿你去看看,今夜太白星如何”

    温知雨抓着他的手,不知为何祁染会如此发问,却在祁染虚弱的嗓音中无端感受到别离之意。斜后方便是小轩窗,只消几步,便可以走到窗前看个分明。

    但他泪眼怔怔,“我不去,我要守着你。若是我去了,你便走了,我怎么办?”

    祁染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费劲全身的力气,“你去、你去”

    温鹬颤抖着,抓住祁染的手,固执地守在床边,一步也不肯离去,如同抓住了神明的羽衣,紧紧攥着,便可留住神明。

    祁染没有等到温鹬的回答,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然而还未能再说出些什么,头便偏了过去,意识滑落黑暗深处。

    一片浓重而拨不轻的黑暗深处,有人在掩面哭泣,他提着灯走近了,是一道淡藕色的小小身影。

    祁染听见这哭声便心尖抽痛,他伸出手去,想要轻轻搭住这小身影的肩,然而还没触碰到对方,淡藕色身影倏地回头。

    青丝披散,身形颀长,露出一张多情貌美的男人桃花面,声音颤抖。

    “阿染,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心悦你了,你应该知道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了,祁染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们的缘分像一个圈,环住这头,也就拽住了那头。无论向前跑还是向后跑,永远都会相遇。

    你等我,祁染努力张口,你等我,我很快就去见你

    杜鹃站在小院中,急得直抹眼泪。谢小小在她身旁,虽然不言不语,但面色同样苍白。

    祁染的那间南厢房的房门紧紧掩着,半点缝隙都不透。

    两人在小院中站了许久,才听见房门吱呀一声,看见一抹淡藕色身影出现,回身将房门挂上了锁后,才手里端着药碗,安静沉默地去倒药渣。

    谢小小捏紧了拳头,大步流星上前挡住,“你什么意思!”

    温鹬面无表情地抬头,片刻后,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先生病了,得好好养着,怕吵闹,不宜见人的。”

    谢小小气得发抖,“怕吵闹?不宜见人?我和杜鹃不是蠢货,探视病人怎么会吵嚷打闹?!”

    杜鹃擦擦眼泪,努力放平声音,“小雨,哥哥病重,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让我们帮你,也让我们看看哥哥,你不能这样。”

    自昨日,老先生来看过情况后,不过一夜的功夫,祁染的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

    杜鹃吓坏了。

    昨日他们二人最后看见祁染时,他还只是有些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就好了许多,还能和他们说说话,一同玩笑。

    杜鹃临走时心里很担忧,却也没有太紧张。依她来看,祁染一定是暑热才晕倒,这是小事,好多人都有过,碍不着性命的。

    但她和谢小小到底还是挂心着,今日早早便来了,想探望祁染如何,若有能帮忙的,也尽量搭一把手。

    谁知刚一来,就看见南厢房的门落了锁,锁得死紧死紧。他们敲门,温鹬便在里头轻声说先生累了,还没起。

    杜鹃还没来得及再问,谢小小脸色瞬间就变了,隔着房门让温鹬开门。

    里头便再没有声音。

    杜鹃身手好,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干脆翻上屋顶,顺着到后侧的小窗处跳下来,焦急地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一看,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屋内陈设一如既往,可那个时常穿着青衫,见着他们便温柔笑着给他们塞蜜饯的身影却不见了。

    床榻纱帘垂下半截,但杜鹃眼神上佳,已经足够她看见床榻上的光景。

    那青衫身影躺在床上,和昨日最后一次见到前一模一样,仿佛昨日躺倒之后便再没有起来。曾经笑呵呵逗他们玩笑的清隽面容已然灰败了下去,两颊枯瘦,双眼阖着,要定睛仔细看,才能勉强看出胸膛还在轻微起伏。

    昔日牵着她的那只清瘦却有力的手也活脱脱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像秋日枯萎的残枝,毫无意识地被温鹬握着。

    而温鹬始终坐在床边,身旁矮几晾着药,就那样小心翼翼如珍宝般将祁染的手贴至脸庞,低声不断地说着话,如同情人呓语。

    温鹬的表情柔和天真,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到有趣之处时,还会低头冲着祁染笑。

    如若不是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杜鹃几乎要以为这两人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杜鹃看了好久,心里恐惧兼着强烈难过。

    她不明白,明明昨日还能说说笑笑的人,为什么今日就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病来如山倒,可那分明是命悬一线油尽灯枯的模样!

    翻下屋檐时,一向利落轻盈的她差点因为失神而直接摔下来,多亏谢小小接了一把,她才不至于受伤。

    谢小小扶好她后便问,“大哥怎么样了?”

    杜鹃嘴唇动了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谢小小的脸色便霎时间变得苍白。

    再之后,便有了和此刻和温鹬对峙的这一幕。

    温鹬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谢小小,神情蒙上一点阴郁,“让开,我要去给先生拿药。”

    谢小小死死盯着他,“就算我们再怎么说,你也是不肯打开房门的了?”

    温鹬脸上阴郁不变,仿佛方才的天真无邪只是错觉,“我说了,先生病着,不宜见人。”

    谢小小额角青筋凸起,猛地挥手打翻温鹬手中的药碗,白瓷跌在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尖锐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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