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与雪松: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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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覆不明确拒绝,但也没接:“吴总的生意还不少。”

    吴洋面色作难:“混口饭吃,主要是家母能干,她怕我在家闲着,一闲就容易出事,索性丢一两样事给我,赔了也不要紧。”

    得,家母这种书面语都用上了。

    他平时跟她们讲话都是说阿拉娘的。

    程江雪一听就头大,到底什么时候能从她房里出去?

    于是她坐回吴洋身边,又强硬地请了一次:“你快点走,不要再同他瞎讲了好吧?”

    但她温柔惯了,再硬也是绵软的调子。

    吴洋扭头说:“这怎么是瞎讲?感情要靠多交谈的,你体恤阿哥一下吧,我就再聊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你说的。”

    程江雪抬眸,又狠削了一眼周覆。

    周覆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仍不动如山地坐着。

    还好当时订了个套间,她回里面取衣服,去浴室洗澡。

    程江雪锁上门,刻意放慢了每一步的动作。

    但等她护理完头发,锁一开,外面还是不断传来谈话声,间杂着几句爽朗的笑。

    两个不速之客还越聊越高兴了。

    窗户没关拢,车水马龙的嘈杂风声涌入。

    她打了个哈欠,坐回床边时,给程江阳打了个电话,把今晚的事挑挑拣拣,跟他说了。

    程江阳也刚忙完到家,停好车,从车窗里伸出一支夹烟的手。

    还没看见人脸,光凭这只指骨匀称的手,就不难想象他的样貌。

    “没事,吴洋那边我来处理。”程江阳问起妹妹现状,“在白水镇怎么样,你吃东西从小就挑,也没住过几天宿舍,能适应吗?”

    程江雪趴在床上,托着下巴说:“能啊,每天都不用听爸爸啰嗦,不知道多适应。”

    程江阳低

    笑了下:“好,你觉得高兴就好。”

    “什么意思,我高兴,你不高兴?”程江雪问,“是不是我不在家,程院长把火力都对准你了?”

    程江阳说没有:“我早出晚归的,也碰不上爸爸。”

    她刚要回一句什么,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远离了地毯,迈向门口。

    终于要走了吧。

    程江雪大喜过望,端着个手机,连鞋也顾不上趿,赤脚走到外面去看。

    结果只有吴洋离开,一送走他,周覆仍旧关上门。

    “你还不走吗?”程江雪跑急了,气息频促。

    周覆没搭话,反而拆了双拖鞋给她:“穿上鞋。”

    好耳熟的声音,程江阳夹烟的手颤了下,眯了眯眼眸。

    但下一秒,程江雪就跟他说:“哥,先这样,我这里有点事。”

    她挂断电话,扶着柜子把脚往鞋子里面送。

    程江雪一路追着他,走到沙发边下逐客令:“周覆,你也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等会儿,我有点头晕。”周覆皱着眉心就躺下了。

    程江雪穿着条翠绿的睡裙,细长的带子挂在肩上,被夜风一吹,裙摆荡漾在脚踝边,像湖中心缓缓拂动的荷叶盖。

    她站在旁边,一只手掐在自己腰上,咬牙切齿地维持礼貌:“怎么,刚喝完茶就晕了吗?”

    周覆只管拿手背贴着额头,表情苦痛地抱怨:“程老师,你阿哥也不知在茶里放了什么,我现在出去非倒在走廊上不可。”

    程江雪还怕冤了他,拿起茶杯闻了闻,很正常。

    “听起来不得了。”她垂下手,作势就要去拿角几上的电话,“我给你打个120吧,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事,吃不了兜着走。”

    周覆伸手拉她:“别动,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他也没睁眼,就这么凭着对那股馥郁香气的敏感直觉,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额头上长眼睛了啊?

    连程江雪都惊得愣住。

    他指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直抵她砰砰乱跳的心口。

    程江雪第一反应就是要挣脱,但他看似松松垮垮地箍着,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放开我。”她另一只手也用上了,急得脸上发热。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坐一会儿。别闹了,般般,我真的头痛。”

    窗外夜色浓重,枝行水晶灯的光影下,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一张脸苍白而软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程江雪没再动了。

    他话里的疲惫和哀切让她难以脱身。

    “你躺好了就走哦,别想在这里过夜。”程江雪垂着眼眸道。

    她只坐了一点沙发边缘,目光定在地毯的缠枝花纹上,不敢再看着他。

    周覆倒睁眼了,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她细微的脉络:“我都这样了,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程江雪凝眉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没什么礼貌的,对前男友拿不出好态度,你要不喜欢立马走。”

    “走走走的,张嘴就是叫人走,演走西口啊你。”周覆都听笑了。

    她小声反问:“你自己在演什么才对吧,还说我演什么。”

    大晚上的,为了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特意跑来,耐着性子应付了吴洋半天,以前他哪肯给这些生意人半点眼神?现在又装上病了。

    “我演什么了?还不是被这个吴洋侃得发昏,他小时候也这么能讲?”周覆气若游丝地说。

    程江雪瞪着他:“有意思,是谁把你捆在沙发上了?你不愿听,站起来推门出去好了呀。”

    头顶的灯是偏冷的白,从侧面拢过来,勾出她脖颈的细长轮廓,像开在月光下的栀子,娇美而洁白。

    连语调也是过去的娇嗔。

    周覆听得迷住了,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眼中弥出一层欲色,压抑过后,又反叛地鼓噪出来。

    他的右手微微发力,想把她往里怀里拉,又怕适得其反,坏了眼下好不容易骗取来的信任。

    周覆温柔地叫了她一声:“般般,我想错了。”

    “你想错什么了?”程江雪的发丝刚抹过精油,服帖地挽在耳后。

    她还意识不到周覆要说什么,一脸毫无防备的神色,只觉得困。

    怎么他还不好,快起来出去啊。

    却听见周覆缓缓地说:“关于婚姻,关于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关于我们之间可能发生的厌倦、争吵和对立,以及不可避免的潦倒散场,我全都想错了。我以为那些会毁掉感情,但现在才明白,真正毁灭性的打击,是我对这一切的否定。”

    他低声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几年错过的时光都填补进去。

    痛苦是有潜伏期的。

    最难受的,并不是刚和她分开的那几个月,也不是某个夜深自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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