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夜话: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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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对汝殊为赞赏,言世勣此去并州,为我大唐藩篱坐镇北方,当使突厥不敢南下。”李世民端视他目眸,他似心事重重回避,“并州龙兴之地,其在,则大唐魂在,若失,无异损失骨脊,而我纵观唐之诸将,无有可托付并州者,惟世勣一人耳。”

    李世勣未现声色,肃然答言:“谢秦王赞。”

    李世民倏尔流露笑意。

    “世勣文韬武略,运筹帷幄,腹藏百万甲兵,本是无懈可击。只可惜——”

    “殿下但言无妨。”

    李世民话锋一转,眉梢微耸:“世勣有一弱点。”

    言罢蓦然起身,敛卷袍袖,宽阔手掌伸向李世勣停放案边的小臂。

    随即视入他眸底,探手攥住他的腕。

    青白经脉隐于肤下,起伏蜿蜒,此刻正在李世民炽热掌间隐隐跃动。

    “便是你的心。”

    哗然一声,忽一人推门而入。

    “你们——”

    李小六捧着一盘从酒楼里端出的樱桃毕罗,猛地见了这一幕,当即瞠目结舌,怔立原地。

    座中二人闻声齐齐转视她。

    足过半晌,李小六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得平和。

    她踟进房中,一本正经地盯着李世民,嘴巴张了张,忖度出自以为最温和的措辞:“你不能对不起嫂嫂。”

    李世民开怀大笑,回转袍袖,敲了记她脑瓜:“小六想哪里去,世勣不过在教为兄诊脉。”

    “那好罢,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从来不见他有这一癖好,李小六遂接受了这一说法。

    李世民道:“世勣明日将去并州,小六与他叙叙话。”

    趁李小六搁放那盘樱桃毕罗,他向李世勣抛去狡黠目光,俄而出屋闭门。

    “我早就听闻世勣将受命赴任了。”李小六望他,“所以我亦想与你道别。”

    李世勣静静地注视着她,甚或于贪看,放之往常,断不会直白至此。

    “多谢六娘挂怀。”良久,终于意识回笼。

    “不用谢我。”李小六轻轻抚拍他的肩,“我只想祝你成功。”

    待她收手,仿佛有甚么骤离心间,刹那空落。

    “世勣定不负六娘厚望,此去若败,便无颜再回长安。”

    “莫要做项羽,大不了屡败屡战,总会赢上一回的。”

    李世勣刚欲回言,忽见李小六从腰间取下一顶斗笠,足尖轻点,舒展双臂,戴上他的发顶。

    “并州风大,还是带上它罢。”

    喉头一滑,深埋心底的妄语险些倾吐唇间。

    可他理智再次涌冒,将之生生咽回。

    “果然很合适,我没备错。”她反复端详,牵起唇角,“去罢,我坚信世勣的能力,归来我请你用饭。”

    彼方惊涛骇浪,李小六分毫未有察觉。

    她永远不会知晓。

    他亦无法正视自卑。

    李世勣微微一笑,将斗笠摘下:“六娘果将世勣视作友人,竟然深知世勣之心。”

    “那一言为定,万万一切顺遂。”

    她折身走远,女孩轻盈的脚步声仿若雪花,落入他的胸膛。

    待回神,指间斗笠的帽檐泛着烫,仿佛昭示着主人适才心海浮沉之猝烈。

    其后永徽年间,李世勣仍保留着这顶斗笠,伴他平定东突厥,大破高句丽,辽东俱服其威名,不过已是后话.

    “志宁闻圣人近侍透露,杜克明之母已面见圣人与万妃娘子,为克明呈递通婚书,欲求娶六娘为妻。”于志宁以闲聊口吻谈及。

    “甚么?”长孙无忌瞳目倏缩了一瞬,惊立而起。

    于志宁前所未见好友这般失态情状,谑色顿敛,奇道:“辅机不知克明早有求娶之意么?”

    他自然知,惟未料及这般猝不及防。

    他勉强平静,复问:“那陛下与娘子作何回答?”

    于志宁道:“辅机亦知陛下素爱重克明人品才貌,万妃更不消言,早将克明视若快婿,答复称需征询六娘意见,如若六娘愿意,那这门亲事他们全力赞成。”

    长孙无忌面色难看至极。

    于志宁曲身入座,续道:“克明已至而立,虽是年纪较长,却与六娘恰好相配,一静若处子,另一动如脱兔,倒是能……”

    语未竟,长孙无忌大跨步踏出屋门,任凭身后于志宁唤呼,男人头也未回,披风掠起地面层叠秋叶,翻飞盘旋。

    第42章 第四十二话满篇惟书了一字。——盈。……

    “我原以为世勣将于临别前将心意倾告,也好了却遗憾。”李世民指骨抵颊倚坐,状颇诚恳。

    李世勣笑了,唇边缠溢苦涩,又似自嘲。

    “公主千金,臣自知鄙微之躯,不敢高攀。”

    他自称为臣,将男子的尊严置于最低处,李世民一瞬了然。

    他心底轻叹一息,将这话题揭过,道:“河北窦建德,洛阳王世充俱为唐腹心之患,至明年我欲率兵出关,一举略之,届时请世勣务必相助。”

    李世勣揖首:“愿为秦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临别前,他眼梢若有犹疑,指尖屈伸,半晌后,仍入袖中取出一卷书牍。

    李世民接过这份墨迹未干的纸张,清香依稀扑面,观扉页乃是《脉经》。

    “世勣欲教我望闻问切?”他按住疑惑,朗声笑道。

    李世勣唇畔微牵了牵,嗓音克制:“请殿下代为转交。”

    「世勣还会诊脉?我也想学!」

    「学医需禀赋,刻苦与韧劲缺一不可。」

    彼时的他如此作答,却在当夜便挑灯续昼,将平生所学编著为此卷《脉经》,夜半烛火数旬未熄。

    他明知那人不过口中所言“三分钟热度”,未必愿意翻开,如此这般,亦不过是抱了那几分尚且存留的侥幸与小小期冀.

    “长孙郎君。”

    观男人于府前下马落地,家仆随即殷勤上前,牵过马辔。

    长孙无忌撩袍上阶入邸,在门口遇上出府的李世勣。

    他面色怅然,仿佛有何郁郁萦怀,宽袖里鼓鼓生风。

    二人相互见礼,敛衽直身时,长孙无忌视他一眼。

    “闻懋功明日启程赴并州,望此去一路无阻。”

    “借辅机公吉言。”

    作别罢,他大步流星跨入庭中,于掌事接引下穿过前厅,两旁茁然花木,傍晚时分,柔和暮色悄无声息镀上阑干,李世民正于书房相候。

    年少至交,无消多言,默契早在心照不宣中渐长。

    惟今次,李世民并未猜度出其来意。

    双方同时坐定,李世民将经略王世充窦建德一节咨问于他,长孙无忌道:“彼王伪郑国境外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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