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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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兵守在贺栎山家中的叫曹屿,年纪轻,二十出头,很小就从军,往往这种人反应快,又有一些经验,适合值夜蹲人。

    他跑过来禀告,说搜出来贺栎山谋反的罪证。

    朕让人守着贺栎山在亭中,独自跟他去。

    书房之中,他将原本抵墙一面柜子其中一个抽屉拆下来,呈在桌前,手指着里面叠起来的信件,激动道:“皇上,便是这些!”

    信原本是装在一个木盒子里面,盒子上的锁已经被撬开了,信外面用绸布做的方口袋罩着,两根双股金线从袋口两侧的位置飞出来,将袋口锁紧。

    线从中间一刀割开,带着绳结的碎绳还落在旁边,信封的头冒出来,整整齐齐明明白白。

    “安王这种藏信的手法,卑职立马就猜出来不同寻常。”

    见我仍然在打量,他在我耳边凑近,声音鬼祟。

    这一摞信,朕全部抽了出来。

    曹屿垂头站在我身侧,良久,没有见我说话,抬起头用余光看我脸色。

    “你也是个瞎的。”

    朕说完,他噗通栽倒。

    “这些信的事,谁都不要说。”朕将他拽起来,“身体差就多练,别动不动就倒,朕也会受惊!除了这些信,你还搜出来什么?”

    曹屿说没发现别的蹊跷之处,同时说安王果然奢靡铺张,家里面藏着名人字画墨宝无数,夜明珠放在书房里面左右一枚做装饰,连柜子的把手都镶金嵌银。

    朕打断他:“他收藏的书画都在哪里?”

    曹屿带着我来到一面柜子前站定,打开柜子,里面果然许多画卷垒摞成小山。

    “不止这些,墙上也还有很多,各个房间都挂着,皇上想看,卑职让人全部取下来!”他说着就往外走。

    年轻的也有一点不好,做什么都毛躁。

    “不用,”我将画筒打开,抽出来一卷画,转过头见曹屿目光灼灼盯着我看,停下来手,“你,出去侯着。”

    人走了,书房只剩我一个人。

    翻箱倒柜,我翻出来赵欢希说的那一副画。藏在柜子里面单独一格,就在刚才装信的那一个柜子旁边。

    是我。

    少年时候,我模样。

    画的左上方,有作画的时间,一行题字,盖贺栎山的章。

    乐安二十八年冬,大雪。

    我站在宸妃的殿外,裹着手,脸上正笑。

    画作右下角犄角旮旯里,还有一行小字:

    ——“三殿下赏余与雪,不知余与雪,孰令他悦”。

    我将信和画都收起来,往回带,贺栎山来送我,目光从我手上携的东西上面一扫而过。

    “皇上带走的东西,可否给臣过目。缺了什么,臣家中好补。”

    我将所有人遣散,庭中寂静,烛火在我身侧,照亮我给他展开的画卷。

    “怀深为朕作画,想必是要送朕。朕不知道,怀深也忘了,不小心翻出来,朕便收了。多谢怀深美意。”

    他立在庭前,看了一眼画,收回目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皇上不必谢臣,倒是臣要谢皇上。”

    我将画裹回去,“谢朕什么?”

    他道:“臣要谢皇上快刀斩乱麻,搜走臣这些僭越之物,绝了臣的念想。”

    我不语。

    他看着我的脸,再道:“皇上之前说看错了臣,臣看皇上,也觉得臣曾经轻看皇上。”

    我道:“安王冒犯朕,不是一回两回,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反正你有罪,不需要朕恕你。”

    贺栎山道:“皇上绝情,世上罕见,臣轻看。臣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可臣仍然想要告诉皇上一句。”

    我道:“是什么?”

    贺栎山道:“臣不悔。”

    我心跳一窒,血液流转不灵。

    贺栎山走近两步,道:“皇上要跟臣划清界限,可从前种种,皇上能够收回吗?臣的妄念,皇上亲眼见了,臣虽死,无憾。”

    我转身,“大逆不道。”

    我回到宫中,第二日,将信和画都捡出来查。

    ——“书不尽意,思君思君。翘企示复。”

    当年我写的。

    每一封,都是我。

    画上笔迹,我拿出来曾经贺栎山写给我的信作对比,确认是他所画无疑。

    他善工笔,只是外面人不知道,赵欢希所说是真。

    “拳拳在念,亦贴见寸心。翘企示复。”

    “殿下救小王一命,小王结草衔环都报不过来,区区几杯酒,小王怎么会怕。”

    ……

    “殿下若全都要,小王也给得起。”

    ……

    “等你平安归来,我有话同你讲。”

    “过了好久,小王已经忘了。”

    ……

    “恰恰臣想要的,皇上不愿意给。”

    “臣想要皇上一颗真心。”

    “臣赶山赴海,也回来要拿。”

    ……

    往事回首,全有来由因果。

    朕抱住脑袋。

    头一次,天罗地网,动弹不得。

    朕不知道要该怎么做。

    朕愿意他骗我。

    他为了脱罪,编出来一个大谎。

    可他没有作假。

    天旋地转,朕晕厥过去。

    太医院的人过来给我把脉,依然没有查出来缘故,只是说朕可能是近来忙碌过度,体虚。万霖不合时宜地见缝插针,打探我要立谁为后,几个兄弟里面最看重谁。

    这个病,朕要瞒给天下人。

    否则叫贺栎山又抓住了时机。

    动荡之机,起兵作乱。

    老天不知道为何,总是帮他。

    在朕病倒之前,有些要紧事要赶紧处理。

    ***

    皇后不肯招,朕一声令下,准了对她用刑。

    我去看她,她在牢房里面破口大骂我,说我不忠不孝,说我父皇如果知道我如今这样做,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我说她说错了,我杀她,才是忠孝。

    她脸上惊惶一闪而过,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遮挡住半边污秽不堪的脸,说:“段景烨,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牢房里面我只留了两个人,一个人在我身侧,一个人在她身旁,她四肢被缚在墙上,动弹不得,朕于是让人将她的头发给理好,叫朕看得顺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得发抖。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她脸上血污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朕终于看清楚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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