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妇: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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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这世上最尊贵威严的人,用尽全力托举他扶持他走了三年。

    而今,也同旧时收养他的吴家阿爷一样,抛下他去了。

    赵成从不认为自己的运气不好,虽是孤儿,却一直遇到真心疼爱他的人。

    那个虽然穷困潦倒、食不果腹,但却甘愿为他找遍名医治病的阿爷。

    那个孔武有力、身材魁梧,笑起来特别阳光爽朗的宋叔叔。

    还有传说中暴虐弑子,实则慈爱仁德的祖父。

    以及,对他无微不至、精心呵护的曾祖母……

    他一直不缺乏爱的滋养,却总是难过,不能将每一个待他好的人,永永远远的留在身边。

    是他的命太硬了么?

    是注定这些在意他、他也在意的人,不能长久的陪伴在他身边?

    阿爷死了。宋叔叔为了保护他被人谋害。

    如今祖父病逝,而皇太后……也已经八十岁高龄,还能留在他身边多少年?

    他不敢想,他好害怕,也好难过。

    风呼呼的吹着,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跟窗子做着斗争,怎么也关不严……

    赵成坐在未点灯的高床上,抬手捂住苍白的脸。

    他一贯不多言多语,但这一刻,不知为何,他想身边有个人,能陪他说说话。

    殿门外宫人脚步匆匆来来去去,在各处屋檐上挂白幡。

    寝殿一贯用的红烛排早已换成白色。

    赵成不知在那里坐了有多久,沉默了有多久。

    直到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他没有抬头,却早已知道来人是谁。

    他是皇太孙,是下一任天子,是江山主人。

    没有人能不经通传,走入他的寝殿。

    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

    来人脚步轻而缓,一步一步,不曾迟疑,径直寻到殿中,停在帐外。

    簌地一声。

    挂着白色绢麻的冠,被丢在面前的床脚。

    “众位大人等候在清正殿外。”

    这个声音,不急不徐,乍听去,仿佛不带丝毫情绪。

    赵成松开捂在面上的手,缓缓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他的面容一如他的声线,冷淡得,瞧不出任何表情。

    瞳仁幽深,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这个也曾被他称作“宋叔叔”的人,和另一个“宋叔叔”一点也不一样。

    他不爱笑,不爱说话,只默默然在他和另一个宋叔叔玩闹时,默默替他修好早已损坏的纸鸢。在他因病痛折磨浑浑噩噩半睡半醒间来来去去,无声送来温水、药材,和甜腻的零嘴。

    他一句软和的话也不肯说,躲在君臣之别天地之渊的另一边,面无表情地做尽吃力不讨好的事。

    在这样暴雨的夜里,在皇帝刚刚宾天,宫里乱作一团,他试图逃避、试图寻一隅舔舐不能痊愈的心伤,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闯进紧闭的宫殿,用这样冰冷的语调,强迫他起身去履行他应有的职责。

    赵成想不顾一切的扑向他。

    想扑到他怀里大声的痛哭一场。

    想像个寻常孩子一样,厮打吵嚷,无理取闹,吸引关怀和注目。

    想尽情的发泄那些从来不曾哭诉过的委屈和不甘。

    他还想,揪住面前人的衣襟质问,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关心他。

    为什么不认他呢?

    他至亲之人。

    他生母的手足。

    他的舅父!

    什么君君臣臣,什么身份权势,什么江山社稷。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少年,只想自由自在的尽情玩耍。

    他不想学四书,不想写策论,不想听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奏报,不想小小年纪就成婚……

    可这一刻,望着这个人的眼睛。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如过去多年来,每一个他想离经叛道的瞬间。

    他最终仍会掐熄心中那束不该燃起的火焰,回到他束手束脚的躯壳里,做一个让所有人放心满意的“好孩子”。

    赵成垂眼站起身,抬指缓缓掀开面前素白的纱帘。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木然的站在那里,任宋洹之替他戴正了孝冠。

    这一瞬,舅甥二人面目出奇的肖似。

    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宋洹之退后数步,赵成越过他,率先走出大殿。

    暴雨还在下。

    闪电劈开浓黑的夜,照亮他干涩的眼睛。

    那个软弱的流泪的孩童,永远留在了那一角漆黑的床帐之中。

    走出来的这个,是大燕国君,江山新主。

    **

    眼见过了八月,许氏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行动越发的不便。

    祝琰着人寻了几个稳妥有经验的嬷嬷摆在她院子里,负责照料她的起居。

    妯娌二人在屋前的炕上坐着说话。

    许氏摆弄着手里的小衣裳,赞祝琰身边的人手巧,“这样伶俐的丫头难得,二嫂嫂是会调理人的,瞧这针脚细密的,比针线上有几十年经验的妈妈还好。”

    许氏说的是“霓裳”,祝琰今年从一众粗使里选上来的新婢子,上一年末,雪歌梦月都满了十八,眼看要荒废在她身边做了老姑娘,她便问了二人的意思,商量着要为她们送嫁。

    雪歌和刘影是表兄妹,自小家里就有意撮合,刘影读过书考过秀才,原本是要脱籍自赎奔前程的,可惜命道不好,偏生老娘生了重病,不得已留在祝家继续为奴,跟祝家预支的五年月钱到现在还没还清。

    既是身边得力的人,祝琰自不会亏待,刘影替她办过几件得力的大事,那会子她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幸有刘影洛平他们几个替她奔走卖命。因此抹了刘影的欠债,替他和雪歌置办成亲后的居所,准他将来自赎,也愿意资助他在外做点小生意。

    梦月相对就难了些,青梅竹马的亲事没有,身边也没有合意的人,祝琰不想随意撮合,去强迫她接受安排嫁人,既然不急,就留在身边多用几年。她给的嫁妆丰厚,梦月又是顶好的相貌人品,不怕将来没人愿意娶。

    雪歌婚后进来服侍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她从一批粗使里留心选了几个人,叫梦月带在身边调理了一阵子。

    霓裳幼时念过几年书,故乡在江南那边,从母亲手里学得一手好刺绣功夫。只是半途家道中落没法子,父亲在来北边找活计的路上遇难死了,母亲带着她和姐姐一道投奔舅舅,被黑心肝的舅舅舅母转手卖给了人牙子。

    一开始注意到她,只是觉着奴婢里头叫这样精致名字的少见,略问了几句,见果然不是目不识丁的寻常丫头。也没着她改名换姓,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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