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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与宦谋皮》 1、厂督(第1/2页)
中秋良夜,佳月端圆。
栾和君一身厚重的暗色朝服,从酒宴正酣的大殿上悄悄避出来,扶着乳母嬷嬷的手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坐下:“里头的酒气太浊,闷得人透不过来气。”
叶嬷嬷为她摇着团扇:“先帝崩逝不足半年,宴饮乐声,也闹得太不成体统。公主——”话一出口,她便知失言。如今是新帝在位,她合该改口叫长公主了。
栾和君自嘲地一笑,并不在意:“事到如今,嬷嬷还不习惯吗?此处临近德阳宫,嬷嬷去冯太妃那里取一些茉莉清露来冲,咱们在这里喝了,清清口再回去。”
冯太妃那里素来存着江南冯家进贡的茉莉清露,芬芳清爽,最适宜在这样粘稠凝滞的闷夜里来清口静心。
叶嬷嬷便将团扇放下,答应着去了。
这一处清静少人,栾和君方才在宴上被皇帝逼着祝了几次酒,此时正好坐着吹一吹凉风。
忽而附近传来人声走动,她刚扶着山石站起来,只见眼前走近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皇兄。”她心下猛地一沉,低低地跪拜下去。
“六妹——”皇帝孑然一身而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
栾和君心知不妙,只想避开:“臣妹先行——”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上前一步:“小六!”栾和君顾不得繁复衣裙,向旁边急急闪避,让扑过来的皇帝抓了个空,自己的腰却硌在假山石上,撞了个钗环散乱。
山石间孔隙狭小,她转身要离开,却被皇帝扯住宽大的袍袖一把扯了回来。他埋首在她香软的颈窝间,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她柔嫩的皮肤上。
“皇兄,你醉了。”栾和君强忍心头厌恶,用力推拒着帝王的胸膛。皇帝并不睬她,挥手扯下她缀在臂上的黑纱,栾和君整个人被他抵在山石上,只能从挣扎的缝隙里看到枝桠间的一轮白月亮。
栾和君只觉得荒唐。
中秋夜。阖宫宴。帝王家。她被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帝哥哥陷于如此境地!
她那件银线金丝的五凤袍已经被褪到了腰际,露出嫣红抹胸,衬着莹白的胸口和脖颈。那支嵌玛瑙累丝金簪够不够锋利?
栾和君的手攥上金簪,看着埋首在她面前的皇帝暗暗咬牙。
“皇上!皇上!”外面忽然传来内侍们惊慌的呼喊。
有人在假山外站定,然后栾和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太后娘娘忽发不适,请陛下前去看看。”
她感到皇帝的手指猛地掐进她的胳膊里,然后她整个人被不耐烦地甩开。荒唐的帝王理了理自己的朝服,不甘地看她一眼,大步离开。
离宴醒酒的皇帝被簇拥着离开,栾和君拉起自己的外袍。
“长公主殿下。”她手指一抖。
假山外的人已经施施然走进来,将她这幅衣鬓散乱的样子全数收入眼底。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珍珠步摇,轻轻插在她堕在一边的乌云髻上:“臣为长公主更衣。”
栾和君咬住下唇,抬起双臂:“有劳厂督。”
东厂厂督白敞,先帝在世时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其人“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朝堂乡野传唱不休,惧其势大,贬其弄权。如今新帝登基,他威势不减,栾和君一个乍然失势的长公主,半点得罪不起。
这位厂督大人生了一副骨相凌厉的好皮囊,龙泉剑锋一样,锐而寒凉。偏他又爱笑,那一点如雾一样淡薄缥缈的笑意,很容易就中和了他身上的狠戾阴鸷之气。
此刻,他一双凤眼低垂着,纤长白净的手指骨节分明,正为她抚平五凤袍绲边。
“多谢厂督。”栾和君扶正自己的发髻,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微施一礼。
白敞瞧着她镇定下来的眉眼,轻轻嗤笑一声:“长公主是抚宁侯的未亡人,穿这样艳的衣裳可不好。”
栾和君对着自己海青色的朝服迷惑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指那件嫣红的小衣,咬牙切齿道:“谢厂督提醒,本宫去瞧瞧母后。”
白敞后退一步让出路来:“殿下仁孝。”这话被他说得满是嘲讽,栾和君只作不闻,背过身去快步离开,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中秋宫宴因为太后的突然晕倒匆匆而散,栾和君不愿久留,去太后寝殿前跪了一跪问安,便在一片混乱中悄然离开。
“呸,栾瑞那个贱胚子敢这样对公主!”叶嬷嬷听栾和君大致说了此夜遭遇,早已气红了眼睛,“若是娘娘还在,怎么会让公主受此大辱!”
她的公主是天下最骄傲最受宠爱的小凤凰,未出嫁时便能不让须眉与男子争锋,言辞锋利与朝臣辩理;即使嫁人后变故丛生,皇家贵女的才情傲骨也让满京贵族无不折服。谁承想一朝改地换天,竟要受那毒妇所出的儿子如此折辱。
“嬷嬷噤声。”栾和君疲惫地倚在马车车厢壁上,支颐阖眼,“议论帝王是死罪。”
叶嬷嬷的声音便低下去,隐没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若不是先帝和娘娘先后......怎么会......”栾和君握一握她枯瘦的手,主仆二人默默无言,向长公主府而去。
栾和君新寡,已搬出抚宁侯府,重回长公主府。
她的婚事是父皇母后生前细细推定的,择的是名门望族的霍家独子霍平霜,文武双全,人品清雅。栾和君从前只遥遥见过他几面,但因为是父母着意选出,夫家是累世清流,婆母寡居,是出了名的和善好心肠,一生顺心安稳是看得到头的,也就压下心头几分不甘,只安心备嫁。
谁料成婚当日,母后病逝,她从洞房里扯下盖头换上孝衣;月余,父皇崩逝,朝纲震动;新帝甫一登基,北境战事告急,霍平霜被急诏赴沙场,半月后战报抵京,霍小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皇帝追封他为抚宁侯,赐栾和君金帛宅邸,厚加抚慰。
不足三个月,栾和君就失怙失恃,从闺阁女成了他人妇,又成了未亡人,成了克父母克夫君的天煞孤星。
“殿下!殿下!”马车将将停稳,栾和君便听得府中仆从慌作一团,掀帘斥道:“慌什么!”她是自小金枝玉叶娇养大的皇家嫡女,又在抚宁侯府中掌过内宅事,不需疾言厉色,通身的气派威压便使庭院内霎时安静下来。
婢女阿芷惶惶回禀道:“殿下,小主子自入夜便一直干呕,发高热,现下,现下——”不等她说完,栾和君已经下了马车,快步走向内院。阿芷跟在她身后:
“奴婢遣人去请太医,回话说宫中太后娘娘不好,整个太医院都不得闲。”
“先前想着城里的大夫不知根底,不敢贸然去请。可小主子越来越不好,奴婢自作主张请了西城徐大夫来,开了方子,要不要给小主子服下,还请殿下定夺。”
栾和君已经走到内室,从乳母怀中抱过娇娇软软的婴孩,他一张脸烧得通红,倒也不大哭,只是一个劲地挣扎呜咽。栾和君瞧着他和自己极相似的一张脸,既心焦又心烦,一时间百般事千般情一起涌上心头,竟贴着婴孩的脸落下两滴泪来。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先帝最小的九皇子栾珏,如今尚且不满一岁。父皇崩逝之后,她在大殿上对着群臣跪泣,只说小儿幼弱,不能再离亲人,才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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