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 114.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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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滂沱雨声不休,狂风吹得窗棂喀喀作响,而屋内烛光摇曳,暖意氤氲。

    衾被一角被戚卓容攥在手心,上面繁复的金丝绣线如今皱成了一团乱麻。裴祯元右臂一紧,她便如一株飘摇无依的蓬草,跌坐在了他面前。

    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

    他看清她骤然圆睁的双眼,感受到她剧烈挣扎的呼吸,他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庞。

    那原本就微微泛红的脸上升腾起无边的绯色,如同烈火燎原,晚霞沸天。那湿漉漉的睫毛纠在一起,还缀着零碎的露滴,火光映红了她的眼眶,也映红了她睫上的水色。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含着她的唇,轻轻抿住,又轻轻松开,如此这般,反复来回,仿佛试探,又仿佛珍惜。

    明明她才是饮了酒的人,他却成了醺然欲醉的那个。她那双薄唇里,惯常吐出一些犀利恶毒的词句,此刻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呈上御案的胭脂花冻,只能任人品撷。

    是轻柔的浅尝辄止,更是他朝不敢思暮更不敢想的逾矩之行。

    她没有暴怒,没有推开他,她仅仅只是呆呆地坐在他面前,如若不是他指腹下的温度愈来愈烫,他都要以为她成了一个木头人。

    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无声无息。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是他一时冲动,但他并不后悔。他已经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对她的心意,如若她不能接受,他不会再留她在身边,不会留着她那些只给“弟弟”的亲密举止来折磨自己。

    他描摹过她的唇纹,舌尖卷过她唇面上未尽的一丝酒痕,入口微辣,却又似乎有无尽的甘美馥郁。

    然后,他松开了她。

    他轻轻喘着气,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钝痛。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敢错过她的半分变化。

    他像是被押送刑场的案犯,等待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终于,她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落在他血色饱满的唇上,垂下了眼。

    她以为自己应该惊恐,应该震怒,应该感到被侮辱,应该站起来,狠狠往他脸上甩几个巴掌,骂他不知廉耻,骂他罔顾人伦。

    可他有什么不知廉耻,有什么罔顾人伦?

    要论廉耻,那还不是女扮男装的自己更加不知廉耻,要论人伦,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半分干系,何来的人伦?

    她一直沉默,沉默久到裴祯元都慌乱起来,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只能嗫嚅着说:“你……生气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里的那团被角,缓缓站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殿门合上,是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她还是仁慈的她,顾念彼此最后一丝情面,留了他一具全尸。

    裴祯元倒回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烛花爆开,这清冷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人。

    她从前,绝不会忘记睡前为他吹灭灯烛的。

    他坠入冰窟,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心思全都化作了泡沫,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与痴心妄想。

    他把自己深埋在被子里,任凭姿势挤压心口,让他疼得浑身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又被人打开。

    来人步履轻缓,像是守门的小太监,来瞧他的情况了。

    他假寐不语,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小太监有眼色,就该为他熄灭灯烛,若是不懂事喊了他,明天就把人赶出英极宫。

    不懂事的小太监说:“起来。”

    裴祯元猛地掀开被子,转头望去。

    垂落的床帷之外,戚卓容正端着一只碗,静静立在榻前。

    狂喜如同灭顶潮水要将他淹没,他一把拽开碍事的帷帐,怔怔地望着她。

    她将碗放在他手心,然后从床下拿出一个红瓷盂盆,双手捧着,跽坐在床边,淡淡道:“太医说你不能沾酒,用清口水漱一漱,然后吐出来。”

    裴祯元垂眼看向手里的碗,那是一碗温热的清水,碗底压着两片碧绿的剪开的药草叶。

    他颤抖着举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戚卓容眉头一跳:“让你吐出来!”

    裴祯元将空碗摔在一边,抬指擦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道:“就这点酒,算得了什么!”

    他急切地捧住她的脸,倾身就要吻过来。

    红瓷盂盆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戚卓容转过头,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耳畔。

    有片刻的沉寂。

    他狂热的心渐渐冷静下去。

    守门的小太监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敲了敲门,问道:“陛下,戚公公,发生了什么?可需要奴婢来帮忙?”

    戚卓容扬声道:“不必,无事。”

    她说话的时候,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根,能清晰地感到她嘴唇开合时牵动的下颌。他扣住她的后颈,压抑着说:“燕鸣姣,你若坚持对朕没有男女之意,朕不会强迫你。但朕也绝不会留你在京城——朕没工夫陪你玩姐弟情深的戏码。”

    戚卓容没有出声。

    他喊她燕鸣姣。

    “不要去而复返,不要,“等宋长炎案子审完,朕会安排人送你离京,朕会竭尽所能,给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保你安全无虞。”

    他扣着她的手掌缓缓卸下,她抬起头,看见他额头隐忍的薄汗。

    她很想问问他的伤势,却最终还是缄口不言。她去将那个红瓷盂盆捡了回来,重新塞回床下。

    然后她一一吹熄了灯烛。

    殿内归于黑暗,他看着那个影绰的黑影迟迟不走,道:“你若是一腔温情无处释放,可以去开济孤院,那么多没爹没娘的孤儿,想必很需要你的关心和庇佑。”

    那个黑影沉默许久,终于动了。

    她像一只蝴蝶,飞过漫漫长夜,却被大雨淋湿了双翅,重重摔落在他怀中。

    她纤细而有力的双臂卡住他,声音沙哑而充满恨意:“裴祯元,你是我见过最讨厌的小孩。”

    胆子太大,想法太狂,他敢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便是笃定了她总是会对他心软,总是会纵容他的无限越矩,总是会拿他没有办法。

    她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裴祯元愣住。

    她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人,又麻烦,又矫情,伺候你比跟那些老古板斗法还难,投胎好就是好啊,不像我,生来就是劳碌命。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小孩,结果还把自己倒赔进去,我怎么这么倒霉,拒绝他,还来了脾气,要跟我恩断义绝——”

    他捏住她的下巴,吞没了她的所有余音。

    戚卓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能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今夜已经丢过一次人,再不能丢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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