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 101.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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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屯亨有数,否泰相沿,妖孽横生,古今难免。自尧舜来,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然今有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戚卓容,以女子之身,假充男儿,入宫为宦,蒙蔽圣听。掩袖工谗,虺蜴为心,倒行逆施,枉滥刑狱,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檄文洋洋洒洒近千字,列数戚卓容种种恶行,声势浩大,尖利逼人,其中尤以“以女子之身入宫为宦”一事最为骇人听闻。一番声讨之后,又笔锋一转,哀婉恳切,声泪俱下,以表忧国忧民,拳拳之心。最后不忘再煽动一下气氛,要求朝廷立斩戚卓容,以还天下清明。

    戚卓容合上了纸页。她的指尖微微发白,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像这样的纸,有多少?”她问。

    拾肆小声道:“尚未来得及统计。据芥阳姑娘说,从经史子集到志怪奇谈,她的书铺里十之二三都被夹了这张纸。因每日书铺往来人众多,查不到是谁何时所为,更不知道都有哪些人看过翻过,或许还有一些书已经被人买走也未可知。至于其他书铺,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可有类似情况。”

    戚卓容不语。

    拾肆望着她,一颗心如同被吊到了半空:“督主……此人恶意造谣生事,抹黑陛下与督主,待属下抓到后,必将其挫骨扬灰!”

    “来不及了。”

    拾肆一愣:“为何会来不及?难道此人已死?”

    戚卓容忽地一笑:“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纸页在京中不知还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已经看过。他做得如此隐秘,连你们都没有发觉,想必这纸上的东西,很快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罢。”

    拾肆被吊起来的那颗心,忽然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他听出了戚卓容的弦外之音。

    那些本来盘桓在腹中的激愤之言,此刻突然悉数消散了。他看着她,难以置信。

    “履霜和芥阳何在?”

    “履霜姑娘一直在府中不曾出门,芥阳姑娘还在东厂没走。”

    “全部接进宫来,交给禁卫军保护,若有任何人阻拦,就地斩杀!”那张纸在她手心里一点点皱起,墨字仿佛都化作了毒蚁,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攀爬,要把她吞噬殆尽。

    拾肆得了令刚要走,忽而又顿住脚步,踟蹰道:“那……督主呢?”

    戚卓容站在宫殿门口,她的蟒袍不在,今日穿的是一件旧时御赐的飞鱼服,恍惚之间,拾肆好像回到了刚和她认识的那几年。

    他们这群人,都是裴祯元的死士,对于裴祯元将他们安排到戚卓容手下,说心里完全没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君令如山,他们尽心尽责为戚卓容办事,没出几个月,便明白了裴祯元到底为何对她青眼相加,也对她由衷地心服口服起来。

    “督主。”他眼眶一热,“无论督主要做何事,属下都万死不辞!”

    戚卓容微笑起来:“怎么这么激动,我还没死呢,你死什么?”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裴祯元近来爱用的口头禅。

    “督主说的是,是属下昏头了。”拾肆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办事,不耽误督主!”

    戚卓容看着他匆匆飞奔离去,转身推开了寝宫的门。

    裴祯元刚喝完药汤,看到戚卓容大步走了进来,扬眉道:“听说拾肆来了?他查到了什么线索?”

    戚卓容却没有理他,只是对司徒马道:“东厂可能生变,劳烦你去坐镇。”

    司徒马:“啊?”

    戚卓容:“快去!你去了就知道了!”

    司徒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寝宫的大门合上,裴祯元坐在床上看着她,眉尖微蹙。

    戚卓容一撩衣袍,直直地跪了下去:“臣戚卓容,特来向陛下请罪。”

    窗外是盛放的梅花,孤高清绝,却又为这素白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浅淡的亮色。她背对着窗扉,自然也看不到她一身绯色飞鱼服后,生长出的蓬勃花树。就好像是从她肩上的团纹中扎根而起,沿着后颈骨骼一路向上,然后笔直地怒放开来。

    裴祯元双肩微微一绷。

    “你有何罪?”他缓缓问道。

    却见戚卓容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官帽,轻轻放在了一边。而后伏低身子,双手交叠于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她已经有多年不曾行过这样的大礼。

    “臣犯有欺君大罪。”她的声音如霜如雪,贴着地面传来,“臣假冒他人身份入宫,诓骗陛下十又二年,罪该万死。”

    裴祯元目光一滞,许久,他才道:“你冒用身份入宫,朕不是早已知道?如今忽然来说这个,又是怎么了呢……燕鸣翰,燕大人。”

    “臣……也不是燕鸣翰。”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一丝颤抖,“臣乃燕良平之女,燕明翰的胞妹——燕鸣姣。”

    寝宫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裴祯元垂眼看着她。

    她乌发如缎,以男子玉冠束起,宽大的飞鱼服之下,是一具瘦削的女子身躯。因为用力,她的十指指甲呈现出半红半白的颜色,连同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也隐有青筋泛起。

    “也就是说,你是女子。”裴祯元轻轻道。

    “……是。”

    “你以女子之身,以司礼监掌印之名,在御前行走十二年。”

    “……是。”

    裴祯元靠在软枕之上,望向头顶浅金色的帐顶,道:“很多年前,你告诉朕,你是燕家子,让朕治你的罪。你还记得朕是怎么说的吗?”

    戚卓容沉默片刻,回答:“陛下说,只要臣发誓再无隐瞒,也再无其他目的,陛下就会原谅臣。”

    “那么,你发誓了吗?”

    “发了。”

    “那你应当也该记得,朕还说过,往后若再被朕发现,朕不会再给你机会。”

    戚卓容抬起头来,与裴祯元对视。

    她的心猛地一颤。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他既无被欺骗后的愤怒,也无得知真相的震惊,更没有对她的女子之身表露出任何的好奇,仿佛她只是叙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陛下……”她嗓子一涩。

    “是什么让你十二年来都不肯告诉朕一句真话,又是什么让你在今天突然愿意和盘托出?”他注视着她,眸色深邃。

    这种冷淡的、探究的、威严的目光,她只在他审问罪臣的时候见过。她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

    她说不出话来。

    “拾肆来说了什么?”他问道,“莫非是外面有了风声,让你觉得再也瞒不下去,所以才急着找朕坦白?”

    戚卓容低着头,默认了。

    “你装得这样好,那么多人和你朝夕相对都没有发现,风声又是如何知道的?”他的声音听上去终于有了些愠意。

    “臣……不知。”这一回,她是真的不知。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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