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196、第七十 鸳鸯瓦冷霜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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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那,混沌中的闪过一道明光。
    “至亲至爱之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抬起手背拭了拭嘴角的黏湿,还是站直了身躯,走下宫阶,皇后和妃嫔来搀扶,他举肘摆了摆手,身线孤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娘子,是我高估了人心人性。
    这一来,外感风邪,内外煎迫,病上加病,竟是一个月无法起床。
    断断续续的高热,身上时而在火窑,时而在冰窖,胸中烈火沸油,烧的五脏六腑也似滚烫着,四肢百骸没了知觉,肋骨那儿似有一把极钝的刃在锉着,连喘一口气也撕扯一般,一睡便长时叫不醒,醒了呆呆望着床帐,眼神阴翳,不发?一语。
    皇后多日在昌明殿侍疾,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生忧惧。
    一个月不上朝,三省六部仿佛大树被抽了主干,营营逐逐没了章法,朝中一日万机,虽由几位宰执暂代朱批,但沈从武刚被斩首于市,尚来不及推举新的宰相,皇帝自来亲力亲为,对新相的人选慎之又慎,这下子犹如少?了擎天柱石,六部运转不畅,七事八事积压着,奏章堆得一人高。
    太后委实想不通,怎么贵妃一走,皇帝像是抽筋拔骨,没了精气神儿。
    六部官员方经历大换血,从上科进士中拔擢的新员,硬着头皮去康宁殿言奏该立新太子了,子以母显,中宫空虚,贵妃和淑妃被废,三殿下和六殿下一个身份贵重,一个天资颖慧,皆堪当大任。
    太后思虑良久,这光景,诏书是不是可以改一改。
    到了昌明殿看着,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他这生不如死的样子,做娘的焉能不痛,话就着泪含在嘴里,踯躅几?次没说出口。
    病榻上的皇帝眼睫动了动,转眸看着母后的背影,心头已豁然,前几?日飞鸽传书,他侥幸想着定柔是不是想念晔儿了,才闹了出走,试探的口气,宗晔很快回了信,并未提及母亲一字半句,人在邓州,那儿连日暴雨,刚经历了大水,作赈灾事宜,正是历练的好机会,他尚到束发?之年,朝中没有半分?根基,恐难以服众,且其母位份被废,这么突然回来,必会?引起风波,于他反而有害无利。
    要给他的,必须是一个清平盛世。
    那个宝座让他上去,坐的稳当才是正理。
    午膳进了小半碗素粥,神清了一些,强撑着坐起来仍是头重目眩,打不起半丝力气,御医呈着檀木明漆小食盒送来药,司酝女官试了毒皇后接过步入内监,皇帝正召见几?位重臣开着一个小朝议,待罢了,官员起身散去,留下人墙一般的奏本。
    皇帝捏着鬓穴,命小柱子取几?桌和朱笔来,奏疏一摞摞搬到榻上。
    皇后捧着玉碗上前,吹了吹:“陛下,进药罢。”
    皇帝批阅着一本,抬眸瞥了瞥那黑乎乎的汤汁,苦辛的药味散了一室,只觉满口焦苦,皱眉道:“那么苦,朕不吃。”
    皇后谆谆劝着,皇帝不耐烦了:“放一边,凉一凉朕自己吃,让他们把窗扇打开,朕闷得慌,你回去休息罢。”
    皇后无奈端在手里,用勺羹搅了搅碗底,轻轻放到一边,吩咐宫娥开窗透气,而后默默走到外殿暗自垂泪。皇帝继续埋头案牍,时而一阵阵晕眩,用力捏着眉心,玉碗被一双手重新捧起,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面前,皇帝不高兴了:“不是让你......”
    抬眸看去,榻前的人面貌已换。
    袅娜婹巧的身姿,娉婷玉立,素衣浅衫,云髻蛾眉,耳边紫玉珰,一双杏核眸如凝露盈盈翦水,正含着嗔怪。
    他手中的朱笔掉落奏本上,朱砂污溅,湮没了字迹:“娘子!娘子!”
    他又惊又喜,猛然伸臂攫住那一双雪藕细腕,激的汤药险些洒了,女子眉角挂着严厉,重新舀起一勺,责备的声韵:“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吃药,叫孩子们见了岂不笑话你。”
    皇帝眼眶热意泛滥,眼眨也不敢眨地直盯着眼前人,病中虚弱似泥人,这一下喜悦不能自己,心潮澎湃,穷尽力气抓握着手上的纤柔,指尖凛凛地颤。
    勺羹到了口中,浓重的药汤咕咚咽下,舌尖尝不到苦涩的味道,女子这才展露出笑容,雪葱柔荑的小手持勺,喂了第二口,第三口,他亦像个听话的孩童,乖顺地喝的,很快碗底朝天。
    放下空碗,女子摸出帕子为他揩了嘴角,纤纤素手捻起小碟子里一枚蜜饯喂给他含着。皇帝双手不敢松懈,生怕做了一个泡沫梦,一松手便“波”一下碎了,消失了。
    女子倚着床柱坐到榻边,探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眉头挂着担忧:“还是热。”
    皇帝将?她揽入怀抱,哽噎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以为你被......吓死我了!”
    女子捏了捏他的鼻,小鸟依人地枕着阳刚的肩臂。
    皇帝嗅着发?间的幽香。
    铜胎三足珐琅龙镂熏炉淡烟微微,弥漫着一室芳馥。
    他们就这样相拥了一个下晌,到了暮色四合,夕阳如丹,光瀑折射着空气中的微尘,她说:“我到配殿看看小九,你睡会儿。”
    皇帝双臂愈发?紧了紧:“不睡,你不许走。”
    她挣扎了一下:“夫君,听话,我去去就来,这么多日子没见小九,想煞他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皇帝固执不肯放:“叫他们把孩儿抱过来就是了。”
    女子道:“不行,御医说小儿体质娇弱,容易把你的病气过给他。”
    皇帝耍起了无赖。
    她生气了:“你不听话是罢。”
    皇帝眼下全是血丝,女子扶着他躺下,撤了几?案,为他掖了掖丝缎薄被,轻轻抚摸着削瘦的下巴,从鼻梁到眉梢,她眼神如静水脉脉,含着缱绻的笑意,俯下来触了触,唇上清润甘美:“快睡!听话!”
    “嗯。”皇帝像个怅然若失的小孩儿。
    她曳着裙角往偏殿去了,身影嬛嬛,走到殿门口回顾了一眼。
    皇帝大睁着双目,直直望着那个方向,眼睛涩的发?干,墙面的夕阳一寸寸变小,夜幕很快降了下来,一等宫女月莲带着宫人们点灯,皇帝问:“贵妃怎么还不过来,小皇子又闹了么?”
    “贵妃?”月莲惊惑。
    方才奴婢一直守着,并无人来啊,陛下是自己喝了药的。
    皇帝倔强地等到了天色大白,曦光霁曙,阳光起初是巴掌大的一小块,照在帐幔上,继而慢慢延展,金黄黄洒了一室,宫人吹灭了灯柱。
    他眼下多了深深的乌青,大有病入膏肓之态。
    一串清泪滑落枕边。
    娘子,你骗我。
    遂令人叫来张、何两位嬷嬷至病榻前,对她们说:“你们把那日事再复述一遍,贵妃为何走,怎么走的,留了什么话。”
    嬷嬷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观他形容,只见蜡黄的面皮,骨瘦憔悴,不过多少?日子,衰败的像是久病的羸弱,那还有往日丰神俊逸、威严凛然的样子,这厢到底心下不忍,又不敢违背对贵妃的誓言,是以仍是那番说辞。
    “娘娘只说顽心忽起,想出去走走,师太便携着娘娘消失了,那般鹤骨松姿的人儿必然精通道法禁术,至于后山的羽林尸首和血,奴婢委实不知。”
    说的支支吾吾。
    这神情,皇帝已全然明白了。
    康宁殿,郑太医禀道:“陛下乃属思念太甚,得了幻症。”
    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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