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表面高岭之花[重生]: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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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沂的目光微转,邱应二人如梦方醒,连连称赞“霁寒真人提携后辈,对新弟子极为上心”,恨不得立刻将程阙卷进铺盖中扛进寒室。
    不是他们骨头软,实在是序沂手段太硬。
    序沂在七门剑派中虽然剑术称首,但年纪过轻辈分不高,所以名义上无法与上百岁的长老们相提并论,便也很少管教后辈,甚至连自己座下的弟子也从不多罚。
    但若要当真落到他手中,便也只能祝愿一句自求多福。
    邱应来七门的时间不长,记忆中序沂罚座下弟子只有一次。
    但这件事却足以令全门派的人铭记进骨子里。
    被罚的弟子名为季晟。
    那还是八年前,门派里因为程阙修炼诡道一事炸开了锅的时候。
    程阙死后,门派内众说纷纭。大多数弟子的反应是不敢相信,毕竟程阙已经闭关很长一段时间,却在刚出关的时候便惨死于门派讨伐。
    甚至有不少弟子偷着抹眼泪,说程阙生前人有多么好,有多少次帮他们画符抄写经书,这才得以躲过授剑先生的责罚。
    但唯有一人表现极为突兀,就是程阙的师弟——季晟。
    他逢人便说修炼诡道有多么大逆不道,还说自己早就看出程阙不对劲,本是个废物根基却能小有成就。还说仙门百家做得漂亮,不练正法的人就应该得而诛之。
    所有人都厌弃他的说法,却又鲜有人敢反驳。
    虽然围剿现场他们都不曾亲历,但他们却听说程阙死时,霁寒真人也在场。
    既此,便无人敢妄言是非。
    但当天下午,季晟就被霁寒真人叫了去。
    叫到了真人的居室中。
    七门每间居室都配有木制牌匾,牌匾上雕刻着居室的名字。比如序沂居室左邻“寒室”,右邻“净室”。
    但放眼整个山派,只有霁寒真人的居室匾上是一片空白。
    一字未刻。
    因此众弟子私下都将那间居室称为“无字室”。
    季晟被叫去不久,就有几个好事弟子偷偷前往无字室门口查看,却听不见里面传来任何声音。
    当天夜里,更多的弟子前来。
    一天过去,众人觉得季晟大概是被罚了。
    两天过去,众人觉得季晟被罚得不轻。
    偷偷等着看热闹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第八天整,有人开始沉不住气,觉得若是霁寒真人有意惩罚,那季晟现在应该有性命之忧。
    事关重大,无论如何应该报备掌门。
    而就在此事,无字室的门忽然开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半开的门。
    走出来的只有季晟一个人,但准确来说,他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伤口,衣物整齐洁净,甚至连束发都丝毫未乱。
    但他浑身颤抖,脚步虚浮,嘴唇干裂,眼底的红血丝仿佛能溢出红来。
    季晟之前本是个神采奕奕、桀骜不驯的刺头人物,如今整个人却有些惶恐战栗,目光空洞,茫然盯着面前的人群。
    没人知道这八天的时间中都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看得出,季晟仿佛一个被拔去刺的仙人球,致命处却又深在内里。
    季晟穿过茫然的人群,径直向自己居室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躲闪着目光自语般喃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嘶哑宛若被血块哽住,晦涩而刺耳。
    所有人看到他这副样子,都吓得脊椎发冷。
    当晚,季晟就消失不见,再没人在门派中见过他,众人也未敢再提。掌门与长老也似是有意掩盖此事,第二天就安排了其他弟子住进季晟的住所。
    此后便再也没人敢议论程阙一事的是非。
    也再没人敢去招惹霁寒真人。
    程阙在人间缺席了八年,自然不知自己死后还有这么一段大插曲。他只觉得序沂将自己安置在寒室一事不妥。
    极其不妥。
    序沂住处宁静素淡,不染纤尘,就连堂前的积雪与鹅卵石都是透彻的银白。
    程阙甚至怀疑,序沂浑身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气息,就是在雪堆中腌出来的。
    序沂专注练剑,最不喜别人打扰,相邻两间居室别说有人住进去,就算偶然踏足都是鲜有人迹。
    至少在程阙的印象中,序沂从未把座下弟子安置在那里。
    但最令程阙别扭的不是这个。
    是因为无字室、静室与寒室呈四合开口设计,寒静二室照面。
    是因为他不想见到静室,甚至只要提起这两个字,想起那木制牌匾上镌刻的字体,都有细密的战栗从记忆深处钻出来。
    像一条艳丽的毒蛇吐着信子,提醒着他前世那些荒诞瑰丽的梦境。
    静室之所以取“静”字为名,是谓心静养性,摒弃杂念。
    但在他离经叛道的梦中,这却是个充斥着欲念的樊笼。
    在他误入诡道、走火入魔、无法控制自己经脉中乱窜的气流之时,序沂画地为笼,以结界为铜墙铁壁,生硬将他锁在笼中。
    梦中的序沂与平日里太不一样了,他会用温和的内力为自己疏通经脉,平稳燥-热不安的心神;他会掐着娴熟的剑诀,将被自己弄乱的满地狼藉清理干净。
    他会沉默地注视自己很久。
    意识恍惚间,他总能闻见萦绕在自己身边久久未散的,对方身上霜雪山风的味道。
    寒室内温度冷酷得几近结霜,但皮肤相触处却仿佛燃火,将粘腻的汗液烤炽成白雾,将一切束缚法则烧烬成苍白的底色。
    这一切恍惚到纵使他知晓是迷离梦境,却依旧不舍得忘。
    七门山上,程阙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邱应正打算扛着一卷铺盖上山,却被序沂阻拦住。
    “山顶严寒,你们二人可不必一同前往。”
    说着轻挽剑花,只见凝白剑闪出一道瞬逝的光,随即邱应肩上一轻,给程阙准备的衣物铺盖全部缩成指尖大小,被序沂顺势勾在剑尾。
    “为师送你。”
    程阙表情僵硬在原地。
    *
    两人一路无言。
    序沂或许是因为不想说话,程阙却是因为极度寒冷而被冻得浑身颤抖,牙关战栗。
    他这副身体尚未结丹,根基还不如邱应二人。
    他简直要觉得序沂命他住在寒室,挨饿受冻,就是在惩罚他拔了大鹰的一根羽毛。
    行至山顶,寒室就在眼前,序沂却忽然停下脚步。
    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垂眸看向程阙淡声道,“爱徒,可是觉得冷?”
    程阙已经冷到说不出话来,甚至懒得与序沂理论“爱徒”一事,听此只随意地点点头。
    序沂却忽然步行至他身后,随即身上雪白的狐裘散落,飘飘扬间惊起一地沉寂飞雪。
    程阙只觉得肩上一沉,随即充沛舒适的暖意瞬间从裘衣中传出,直至骨缝深处。
    两人随后便一前一后迈进寒室,这还是程阙第一次来到这间常年闭门的房间。
    他不由轻轻吸了一口气。
    门外天地彻白,屋内却是清一色的实木。味道与序沂身上截然不同,不是寡淡清冷的味道,而是厚重的实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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