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春花: 65、岁聿其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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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笑了笑:“你是要离开我家,还是要离开汴陵?”
    是她?轻忽了。他既是断妄司的官差,当然不会长久地在春花钱庄当账房。
    “多?承照顾,严某的伤已大好,也该搬回客栈了。”严衍觑她?一眼,“早几日就想同东家提,无奈东家太忙。”
    原来是想搬回客栈啊。
    春花松了口气:
    “岁市的杂务太多?,这几日都抽不开身。”
    这一会儿的工夫,她?竟已想好了七八种?留下他的法子。
    正?犹豫要用哪一种?,忽有下人来报,衙门的闻捕快来了。
    这正?中了春花下怀,她?忙道:
    “闻捕快来得巧,酒楼送了新鲜的小羔羊肉,正?适合支炉子现?烤。爷爷和哥哥出去布施了,咱们三个恰好凑一桌。”
    大运朝能牧羊的草场不多?,羊肉价高甚于白银。除了大内禁中,民间极少有人能吃得上羊肉。这回春花酒楼从漠北进了十余头契丹小羊羔,不过一日便被汴陵富户抢个干净,只剩两?头,留着长孙家自己食用。长孙府的厨子颇得春花酒楼的真传,将?羊骨熬汤做底,羊腩炖烂,羊排烘烤,腿棒腌卤,外脊挂炙,不久便整治出一席全羊宴。
    闻桑只在京中吃过一两?回羊肉汤饼,且都是表面两?片薄薄的羊肉,从未见过如此豪放的吃法儿,薅了一根羊排,撒些辣茱萸粉,咬一口,外焦里嫩,油滑喷香。
    左右呈上屠苏酒,他狠狠喝了一盅,只觉从脚底板升腾起一股热气,立时将?满身雪意驱赶了出去。
    不由得拍着大腿喊了一声:“好肉!好酒!”
    又?见严衍尚未动?筷,便啧啧感叹:“这账房先生的伙食,可比咱们断妄司好多?了。师伯,我要是你,就为这一口吃食,也愿意留在春花老板这儿再当十年的账房先生。”
    严衍看他一眼:“既如此,你就辞了差事,留在这里吧。”
    “……”闻桑晓得自己又?说错话,缩了缩头,“可惜我不会算账。”
    春花旁观这两?人神态,微笑道:“羊肉温补,严先生多?用些。尤其是这外脊肉,最宜挂炙,将?熟未熟之时,将?外层薄薄切下,口感最好,只是对?刀工要求颇高。”
    便取了细小银刃,从挂炙的外脊肉上慢慢下刀。但那外脊肉长长的一条,带着些筋膜,她?用刀不得法,切了半天,纹丝不动?,不由得微露尴尬。
    严衍盯着她?动?作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皱眉:“你不擅用刀,小心?割伤了手。”
    春花讪笑:“平日这些都是仙姿来做,我确是有些笨手笨脚。”
    严衍摇了摇头,从她?手中接过银刀。薄刃在指尖轻轻一翻,便从外脊肉上削下薄薄的一片,他以箸夹起,蘸了粗盐,轻轻放在春花碟中:“试试。”
    春花夹起一尝,果然细嫩弹滑,肉香馥郁,拍手道:“你这刀工倒比仙姿还要厉害三分。”
    于是笑眯眯望定了他。
    严衍眼见她?这坐等投喂的姿势,愣了一愣,旋即在心?里叹了一声。指尖薄刃飞舞起来,不多?时,便切了数片嫩红薄肉,整整齐齐码在盘中。
    春花也不含糊,举箸夹起,蘸了粗盐便往嘴里送。严衍再切了两?片,切的速度刚好匹配上她?吃的速度。
    闻桑拿着一根棒骨据案大嚼,边吃边望着眼前这两?人,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以他的人生阅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他苦思冥想了半晌,终于从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勉强抓出一缕线头:
    “那个……师伯,你不是说,今日就要搬回客栈么?”
    这话一出,严衍的动?作顿住了。他看了闻桑一眼,放下了手中银刃。
    “方才已向东家辞行,稍后,你便同我收拾一下。”
    春花看看盘中炙肉,微一思忖,展眉道:
    “严先生有公?务在身,我也不好勉强。但许大夫说了,你这回伤筋动?骨,若不好好休养,以后会留下病根。眼看就是年关,我们家中人丁单薄,爷爷最喜热闹,不如,你们就留在府里过完年,再做计较。”
    闻桑听?着,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浓厚了。
    他轻咳了一声:
    “师伯,咱们的案子,不是还没查清么?”
    春花看了他一眼。
    严衍也看了他一眼。
    闻桑默默地噤了声。
    那不对?劲的感觉很强烈,但是他好像……不应该再说话了。
    静了片刻,严衍道:“苏玠的案子,已知是妖尊胁迫樊霜所犯。但他究竟是因何而死,与那花娘菡萏又?有什么牵扯,这些内情?尚不明朗。妖尊盘踞汴陵多?年,所做恶事一定不少,是否有其他帮凶,亦需严查。”
    “妖尊受了重?创,必不能逃远,我已传书回京,召司中同仁前来相助。你……”他看了春花一眼,“其后诸事,都与你无关了,你也不必再担心?。”
    春花囫囵点?点?头。
    “你与苏玠渊源颇深,对?他的死,是否还知道一些别的内情??”
    “呃?”春花不防他突然发问,一时怔住。
    她?当然知道别的内情?。可说与不说,哪些可说,哪些不可说,还需拿捏尺度。
    严衍观察着她?的神情?:
    “在海龙腹中,与安乐壶中,危难之际,东家都曾提起一封信……”他沉吟,“是写给天官的信?”
    “或者,严某可以代为转达。”
    春花的神情?凝住了。她?垂下眸子,道:“那信,是苏玠死前留下的,与他的死因无关。若是我不在了,有些他的私密,或许要托付给别的可信之人。我既还在,也就无需劳烦谈老大人了。”
    “噗……”默默抱着酒壶的闻桑喷出了一口屠苏酒。
    “谈……老大人?”
    春花不觉他的异样,点?点?头:
    “苏玠说过,你们这位天官铁面无私,德高望重?,一面孔夫子,一面包青天。那必定是位沉稳的老大人了。”
    “……”
    严衍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他再看一眼春花:“此行虽是为公?务,但终究是对?东家有所欺瞒。严某还未好好致歉。”
    春花忙道:“严先生这几个月帮了我很多?,理事也是兢兢业业,毫无破绽,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她?眼珠一转,立刻打蛇随棍上:
    “其实我留你,也不仅是为了养伤。这时节,有本事的先生都回去过年了,一时也找不到人手接替。待年后,我将?一应账务整理清楚,再寻个靠谱的账房接替你,如何?”
    她?这话合情?合理,又?巧借了几分严衍的歉意。是以严衍虽有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闻桑又?灌了自己一口酒,脑子开始昏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愈发地不对?劲了。
    秦晓月回到王府,向吴王爷和王妃请过安,这才回了世?子居住的风麟轩。
    入夜,雪已下彻,园中如浑玉净白,万籁俱寂,只有被压弯的松枝偶尔簌簌落下一抔雪来。
    秦晓月在门廊下抖落了满身霜花,抬眼正?望见房中安坐的蔺长思。
    他面色是惯常的苍白,披着大氅,倚灯坐着,手中一卷发黄卷册,目光却是灼灼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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