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病抱寒霜剑: 羡他淮月弄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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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酒风流,性情君子。

    图画立意超然,惟妙惟肖。陈高义举起金樽,大笑道:“谁说做名士需才?但使闲来无事,痛快饮酒,读《离骚》,可称名士矣。”

    陈高义真不愧是豫章第一的风流才子,语出惊奇,狂放任诞。众人闻言,无不击节赞叹,点头称是。孟回默默记下,决定回家先将这圭臬真言抄写十遍,再恭谨奉行。

    众人欣赏着舞乐,推杯换盏,饮酒品茗,可谓其乐融融。正谈笑间,忽听得湖面飘来歌一般的哭声。

    “此身如馆舍,命似寄宿客。客去馆舍空,知是谁家宅哟——谁家宅——”

    字字去声,咬音沉重,前调拖得长而苦,有如呼丧,尾音倒是轻快诙谐,好似快板。

    众人纷纷皱眉回身,却见听香水榭外的清湖上,竟漂来一叶竹筏。

    筏上站着一个老道,一头毛驴。老道肩抗一张黄纸幡,幡上大大咧咧写着“天下一人”四字。春风拂起纸幡,却见背面写着“酒德先生”,大约是这老头的自号。

    老头口中悠然唱着胡诌的歌儿,往听香水榭中瞧了一瞧,兀自大笑不止,枯瘦的老手指点着雅舍团坐的贵客,嘻嘻哈哈唱道:

    “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让我瞧瞧都是谁坐在那漂亮竹舍里?嚯,好肥的苍蝇!”

    雅阁内的众人纷纷停杯投箸,都惊呆了。在场都是饱读诗书的雅士,何曾听过这等腌臜话,惊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自号“酒德先生”的,皱着一张老脸,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已经不多了。他撑着竹竿,竹筏便随着清波漂向听香水榭。

    听香水榭中,“雪中春信”尚未燃尽。被团团香雾笼着的世家公子和这糟老头隔得老远,却仿佛能闻见他破道袍上去年的酒糟和油饼的臭气,纷纷掩鼻,大皱其眉。

    竹筏漂得近前,众人才瞧着他背上还背着一把胡琴。

    老头轻车熟路地下了竹筏,毛驴就驮着两只黄布口袋,跟在他后头;驴甩着秃噜毛的尾巴,神气活现地往前走,那两只口袋也就跟着一左一右地晃荡。

    众人一时愣怔,竟也没人拦他。

    “好排面,好排面!诸君都在场,当真高朋满座呀。幸会,幸会——嗯?”

    那老头忽然闭了金口,吸一吸鼻子,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一丝隐秘的香气。清清冷冷,飘飘泊泊,好闻极了。

    “好香,好香!”

    这清润湿翠的酒香,令人想起苍郁交叠的山影。香气冷飒,如秋风,又缱绻缠绵,似春花。

    老头睁开眼,眼珠子四处一转,很快便瞧上了温有道摆在桌上的酒坛子。酒德先生既敢自号“酒德”,当是自封酒中仙。

    这位邋里邋遢的酒中仙似乎对听香水榭很熟悉,嘿嘿嘿笑了三声,如入自家门庭一般,毫不避讳地走上前,随随便便对端坐主位的平章大人施了一礼,继而弯腰,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沾了一点酒,舔一舔——

    酒德老头那号称品遍天下佳酿的舌头突然僵了,木了,哑了,呆立木然,半个声儿也发不出来。须臾之后,老头儿咂咂嘴,喃喃低语道:

    “这酒,老头似乎在哪儿喝过。”

    陈高义拍案大怒:“哪来的狂徒!这行香雅集,岂是你放肆的地方!”

    酒德老头似乎并不怵这豫章第一的风流才子。他假装没听着,招了毛驴来,毛驴的大脑袋拱在雅舍的竹门间,不上不下地卡着。

    老头嘿嘿一笑,伸出手,在其中一只黄布口袋里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一只红纸包的小方块。

    陈高义皱着眉头,只见老头的手很灵巧地挑开纸包,露出里面灰黄灰黄的纸芯来,又吹一口臭烘烘的仙气,将纸包吹作一盏烈火似的红莲。

    他伸手,很神神道道地比划一番,那纸包的红莲花居然活了一般,次第绽放。

    老头将莲花往前一送,陈高义下意识双手去接,却听那酒德先生莫名其妙道: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东风告诉我,你近来仕途坎坷,怀才难遇,当有此劫。此乃‘牛粪中的狗粪’,无上妙品也,化水服之,可辟百邪——岂不比你在这装腔作势,附庸风雅,谋求终南捷径来得轻快许多?百试百灵呐。”

    陈高义何曾遭过这等戏辱。他勃然大怒,脸色气得青黑,一把拽住老头的衣领。

    老头对这身破道袍宝贝得紧,大惊失色,一下变了结巴,胡言乱语道:

    “唉哟,你手劲儿小点,啊!老头子可怜得很,就该这么件破布袋,权当衣裳穿穿。你……呵!轻轻的,我这旧衣服可拉不得,很脆——说实在,你可见过像我这衣服那么全的气儿没?油饼,酒糟,仙气宝气,运气福气,全浸这一身啦!妙哉?妙也!哈哈哈哈……”

    言罢,兀自疯疯癫癫地大笑。

    陈高义咬牙切齿,将这老头推到边上,自惜羽毛,不愿同这老疯子一般见识。

    温恪倒是觉得这人很好玩儿,跟着笑出声来。他还从没见过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在行香雅集上捣乱。他拉着沈绰坐在一块儿,两人交头接耳,都觉得十分新奇,更觉得过瘾痛快。

    那酒德老头拐弯抹角地嘲讽陈高义道貌岸然,简直大大地驳了在场诸君的面子。

    “好酒,好酒!这远游公家的酒,真是天下第一的风流!”

    老头胡言乱语,仰头喝酒,接着大笑、纵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将那破黄幡一把扯下,胡乱系在腰间。黄幡上依稀可辨“天下一人”几字,真是好大的口气,惹人发笑。

    他这不速之客,就如滚进白粥里的一粒老鼠屎,将大雅的沉香白雪宴弄得一团糟。

    温有道神情冷肃,低声对仆从吩咐几句,后者低头唱喏,快速退出雅阁。

    酒德先生发了一会儿疯,累了,倚在门廊边,犯病了似的大喘着气。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老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只形状鄙陋的酒坛,豪迈地大笑:

    “今天,是远游公的生辰。我高兴……请大家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诸君务必赏光,都赏光!”

    言罢,他晃了晃陶酒坛。坛子空空,半点响也没有。

    温恪不知他说的“远游公”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对这搞砸了雅宴的老头所推崇的酒倍感好奇。他仰着头,往里面一瞧,却发现坛里空空如也,唯余一股淡淡的冷香,失望极了。

    温有道和安广厦二人本袖手旁观,突闻他这话,竟不约而同蓦地变了脸色。

    只因这老头口中的那位“远游公”,身负十八般恶罪,早已于七年前,车裂伏诛。

    温恪心中忐忑,脸上却八风不动。他面沉如水,摆出一副世家公子所应有的高冷倨傲之色,泰然自若地,一点点把衣袖从安广厦手中拽出来。

    广厦公子眸光微动。方才这温小郎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坠子看,恰如一只护食的幼犬。他本以为平章公子和传言中一样桀骜难驯,不堪造化,可这孩子如今端容肃目起来,竟有几分神似他的父亲。

    安广厦垂下眼睫,似乎自知失礼,略带歉然地看着温恪。然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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