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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美人病抱寒霜剑》 玉簌穿庭作飞花(第6/15页)
哼一声,又挑刺道∶“太吵。”
谢君怜还从没见过这般难伺候的郎君,委屈地咬着唇角,泫然欲泣。边上的几位年轻公子当即大大地怜惜,安慰了她几句,又笑话温恪∶
“我们获麟在上京城,那可是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啊!嗳,你瞧他那模样,分明是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子才是,对不对啊?”
众人哄堂大笑。
温恪嗤笑一声,仰头猛灌一口酒。他喝得眼角飞红,意态忽忽,将那象牙埙解下来,掬在掌心把玩细赏。两杯西凤下去,竟已有些醉了。
他轻飘飘地道∶“呵。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哪见过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情。”
众人只顾嘻嘻哈哈,没人留心他的话。浅浅的琵琶声再度响起,懒洋洋的,在场诸君骨头都酥了一半,是《春江花月夜》。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温恪偏头望向窗外。漫天的飞雪如三月浮絮,只多一点微凉;映着胭脂湖上的一痕长堤,一芥小亭,像黄公望的画一样,笼起一个玲珑剔透的玉乾坤。
优昙婆罗的香雾在暖阁里氤氲,浓郁的芬芳熏得人如痴如醉。
一位素衣女子替温恪满上酒杯,笑着道:“爷,这位是我们点翠楼的旧烟姑娘,最擅舞。”
温恪饮一口酒,随意向场中望去。点翠楼的姑娘不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名,只可惜,她们不是温恪所爱的颜色。
鎏金熏炉里缓缓腾起青白色的烟雾,雾气飘忽,幻若云霞。袅袅烟气中,一名美人手执团扇,扬袖起舞。团扇半遮面,那美人微微一笑,欲语还休地望着温恪。
温恪定定地看着,他琉璃似的眼里盛着醉意,可心未醉。那女子着一件烟青色薄纱裙,广袖似笼着秋雾,随着琵琶声缓缓飘拂。
太娇,太媚。
若是这舞姬洗去胭脂水粉,生得再高一些,容色再冷一些,骨相再傲一些,手中的团扇换作冰霜凛冽的长剑;若那长剑雷霆万钧,当啷一声击碎温恪的酒杯,那么左谏议大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美人揽入怀里——
谁让他的心上人,恰是这般模样。
明天便是除夕。
此时风雪暂歇,金乌西沉,映得大夫第紧闭的朱红漆金大门熠熠生辉,灿若桃花。
年关已近,道旁的行人并不多,但偶有路过的总不免驻足观望,好像能沾沾温家的仙气似的。只可惜,除了白墙,灰瓦,贴金的牌匾,一切的辉煌与荣光都被高墙冷冰冰地隔断了。
高门内的温府点起暖炭,支起辰砂纸新糊的大红灯笼,换了门神、对联,挂上新油的桃符,一派祥和喜气,暖日融融。
天色渐渐向晚。温恪新沐,换了雪白的朱子深衣。
宗祠高耸的五山马头墙掩住了西天灿烂的云霞,黑黢黢地,下面吊着一块牌匾,方方正正写着“肃雍堂”三字。祠堂的门紧闭着,如同沉默的神祇,镇守这老旧的宅落。
他正了正衣冠,推开雕花隔扇门。
祠堂正中高挂一块牌匾,上书“修齐治平”四个大字,漆墨有些斑驳了。下面是一对小联,写“勿意勿必”“勿固勿我”,然后是条条列列的祖宗家训。
温恪撩起衣裾,跪在冷硬的祠堂石砖上。砖上雕了花纹,刻满圣贤训诂,硌得膝盖又冰又疼。
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微低着头,垂下眼帘,脊背挺直如苍松。淄绸滚边的深衣大带搭在青石砖上,衬得襟裳愈加白如新雪。
今日冠盖满京华,他年青山埋荒冢。富润屋,德润身;欲正其心者,必先诚其意。
每一位温家族谱上有名的、久未归宗的嫡系子孙回到祖宅,都必须在此跪思一个时辰。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在立名之外,谨记立德、立言、立心。
祠堂的供桌上奉着列祖先贤的牌位,没有香灰,亦无瓜果,正对面安置一张桐木矮几,几上是一张仲尼梓木老琴。
临江温氏的这张琴非比寻常,琴名“守中”,腹部铭文处,密密刻着温氏嫡系子孙名讳,俨然是一册家谱。
能入这“守中”琴腹谱的,皆是有才望的杰出子弟。琴腹近龙龈处,正刻着一行小字——“十九世,讳恪,字获麟”。
良久之后,温恪对着“守中”琴长揖到地,顿首再拜。膝盖有些发麻,温恪冷着脸,像觉察不到似的。
肃雍堂不是容他放肆的地方。一言一行,歌哭笑骂,甚至连思想都被不容置喙地戴上枷锁。
祖宗家法,圣贤训诂,官家荣宠,沉沉地压在他的肩上。
温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一室的冷寂肃穆便被关在祠堂里。他走过长长的回廊,望着那高墙灰瓦隔出的小小天井,竟感到片刻轻松。
天色已经昏黑了,扑簌簌地开始落雪。
温苏斋早在浣雪堂候着他。郎君刚一进来,司琴便奉上茶盏。明日既是除夕,少爷又久未归家,晚间无论如何也是要在府内好好洗尘接风的。
从前温恪自肃雍堂回来都不言不笑,这回温苏斋仔细看了看少爷的脸色,商量道:
“小郎君许久没吃上一顿家乡饭了。今天一路辛苦,又正赶着年前头。厨房张妈妈他们做了好些你爱吃的东西,都是上京买不到的。有定胜糕,葱包桧,炸响铃儿,还有……”
温恪呷一口武陵大红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温苏斋苦口婆心地说完,他就像没听见似的,容色淡淡,盯着桌上的那叠名帖出神。
温苏斋瞧着他模样,就知道少爷心里又把老爷记恨上了。他思忖片刻,还待继续,却见温恪随手从那一沓请帖中抽出一张,轻飘飘地丢进自己怀里:
“我不在府内用了。”
“少爷,那点心……”
“这些东西,我从来都不喜欢。”
温苏斋愣怔地看着自家郎君,不明白这从小惦念到大的东西怎么能轻轻易易变了卦。
他连忙把那张秋海棠红的帖子凑到鼻尖细看,老眼昏花没看出个名堂,放远一瞧,竟拿反了,又胡乱地翻过来。待他从头到尾仔细读完,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少爷,这……这……”
点翠楼是什么地方?这哪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雅集,分明是几个成天招猫逗狗的风流纨绔邀人喝花酒的帖子!
“斯文扫地,成何体统啊少爷!得亏老爷还在上京城,要是他老人家听说了,还不得——”
“够了!”温恪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吓得侍立一旁的丫鬟司琴倒退半步。“你们这些年管得还不够多吗?说功名要功名,说行止要行止,何曾问过我——”
“……罢了。”他敛了容色,对平沙道,“备轿。”言罢,径直跨过门槛。
司琴抱起鹤氅追出去,在背后冲温苏斋微摇了摇头。老管家拿他没办法,只能长叹。
温恪走过一进进门堂,临到大夫第,忽然停下。他回过头,从司琴手中接过大氅。
温恪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屋脊,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抚着柔软的鹤羽:“且慢。你去把厨下做的那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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