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 71、蜂巢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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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这么?觉得,一介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只因被殷帅错爱、被世家?利用,落得这地步,令人同情。
    但战场千锤百炼出来的敏锐直觉却?让孟海英很不安,那人看上去弱小、无助,孟海英却?觉得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心?思单纯、意气风发、为民请命的小御史了。
    林汝清蓬头垢面,跟离京时白白净净的样子比起来黑了又瘦了,几天没洗脸的样子,也?难怪外面的小兵会认作乞丐。顶着被揍的猪头脸,还留着鼻血,可他看见殷莫愁那刻,那衰败的眼?里豁然有了春天。
    “蕲州无所?有,聊赠一支春。”
    那曾吸引过殷莫愁的,薄薄的嘴唇动了动。
    难为猪头顶着脱臼的下巴还能憋出句诗来,说罢,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只梅花。
    可真是穷疯了,什么?见面礼也?没有,就靠路上现折了一枝梅?
    冬雪翻了个白眼?。
    “不要?显摆自己不擅长的事,这只会让自己显得很愚蠢。”殷莫愁仍在?低头削她的竹片,看都没看林汝清,“当初我欣赏你,看中是你的气节和一手好字。”
    言外之意也?不是欣赏你的马屁。
    没想到殷莫愁这么?轻松的提起过去,本来嘛,小御史何德何能,赌的不就是那么?一点点殷帅对旧情的念想。
    “唉,像我这种专事监察、告发、攻讦之人,就算有那么?点天马行空的东西?,也?早磨没了。”林汝清悲苦脸。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点道理,大有身处黑暗之中却?仍守护光明的意思,暴雨中举着火炬的位低者的无奈,透着一股子辛酸自嘲的无奈。
    但对于耿直的殷莫愁来说,唉声叹气也?好、自怨自艾也?罢,在?她听来就两个字——卖惨。
    “说吧,白阳会怎么?了?”
    殷莫愁问,一边将竹片递给冬雪,努努嘴:“这我削好了,你看看。但是这里削的坡度太小,飞不高。”
    冬雪:……
    她哪有心?情看什么?竹蜻蜓,忙着偷听讲话呢。
    林汝清是知道殷莫愁可以?一心?二用,赶忙就说:“今天出门前?,发现有人从门缝下塞了封信,写着,他知道我曾是白阳会的叛徒,让我滚出京城,越远越好,否则就杀了我。”
    听罢,殷莫愁对林汝清曾是白阳会成员的事并没有丝毫惊讶,她又拿起新竹片:“你不想滚?”
    林汝清:“我变卖了一切,赌上所?有才回来到这里。让我离开京城不如让我去死?。”
    哟呵,敢情还想东山再起?
    “你怎知是白阳会的人要?杀你。”
    “我这一生清清白白,没有什么?非杀我不可的仇人,除了殷帅,就只有白阳会。当年年少无知,被白阳会蛊惑,为他们代笔,后来我退出了,他们就认为我是叛徒。”
    “你又怎知不是本帅要?杀你呢?”殷莫愁啧了声。
    原来这条竹片给削断了,她自己恼,索性把工具往桌上一丢,这才抬眼?看昔日“情人”。
    冬雪假假地接过殷莫愁的手工活儿,边偷看自家?主?子的反应。
    那双曾经在?微醺时对林汝清表露过爱意的温柔眼?睛,忽然变了样,犹如一尊苏醒的凶神,一股能杀人无形的煞气漫开来。
    但只有一瞬,殷莫愁回复了冰冰冷冷。
    林汝清从来没有被她这样看过,毫无征兆的哆嗦了下——
    猛虎曾细嗅蔷薇,他才是不懂感情的人。
    林汝清很快回过神来:“如果是殷帅要?杀我,不必威胁——这种恐吓的招数,只有那些眼?高手低的阴谋论者。”
    殷莫愁:“你是谁举荐回来京城?”
    明知故问嘛。
    林汝清老老实实回答:“山东齐家?,靠上了游仁昊的关系把帖子递给刘相?。”
    殷莫愁笑了:“你现在?可是刘孚的人,怎么?不找他庇护?”
    林汝清苦笑:“我也?以?为我是刘孚的人,全京城都以?为我是。但他们只是让我回京,不给我官做,也?不给我活干。我才知道,我又被他们利用了。”
    殷莫愁悠然:“兵改到了关键阶段,刘孚他们提出一堆条件跟我做交易,其中一样就是让你回京。全京城人都知道我对你恨之入骨,他们把你放在?名?单里,不过是要?试探我的反应,或者说是合作诚意。”
    一个叛徒,谁会真的重?用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世家?与殷帅划拳的一句行酒令。可惜他把这句行酒令当作救命稻草,把所?有都赔进去。现在?蕲州也?回不去,京城又没人要?用他,活得像一缕孤魂。
    “知不知道谁要?对付你?”殷莫愁问。
    林汝清摇头:“当年是我同乡拉我入教,后来他被捕,没多?久就死?了。除他之外,我其实不认识白阳的人——我写字快、漂亮,开始叫我抄抄写写传单什么?的,后来写恐吓信,也?是同乡传话,告诉我内容,我照着写。”
    林汝清的样子不像撒谎,更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的小命要?保住还得看殷大帅这次能不能彻底铲除白阳会呢。
    接着殷莫愁又问他养蜂人的线索之类的,林汝清均不知情。随着再次见面的情绪渐渐褪去,殷莫愁开始嗅到一些异味。
    她总算正眼?打量曾经的“情郎”,才一年时间,几乎换了个人似的,笔直的脊背已有些佝偻,原本就清瘦,现在?更瘦得皮包骨。油腻又杂草的头发,凹陷的眼?眶……
    透着一股病态。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殷莫愁皱眉:“你先去清理一下吧。冬雪,你带走安排。”
    这是把人要?收留下的意思了!
    林汝清黯淡的眼?神再次亮起来。
    冬雪却?把嘴撅得老高不情愿,收留这么?个人干嘛!“前?任情人”住在?殷府,且不说世家?看笑话、御史再弹劾,就是李非那边都说不过去!
    冬雪跟着孟海英久了,也?吸收到姐夫身上那点“忧患意识”,总觉得林汝清不是来投靠这么?简单。
    就这么?一路想一路领着人往客房走。
    “多?谢冬雪姑娘。”林汝清在?背后说。
    虽然冬雪看不见,但他说到“谢”字时还是照样躬了个身。
    冬雪能感受到他语气的变化,不再是以?前?的刚正不阿掷地有声,从见面到现在?都透着凄凄凉凉。虽然没说一句对不起,那全程都窃窃目不转睛看着殷莫愁的样子,说不出的怯懦卑微,如果不是殷莫愁打发他走,可能下一句他就要?下跪道歉了。
    想想从前?,他的脊梁仿佛都有一根傲骨支撑着。旁人看了,总觉得是君子如竹,可经风霜。殷莫愁的欣赏亦从此来。
    现在?呢,就像只在?暴风雨中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在?无依无靠、差点就要?淹没在?浩瀚雨点时找到个苟且的窝。
    连对一个侍女也?这么?小心?翼翼的。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阴谋,小小的落魄前?御史,翻不出什么?浪花吧。冬雪的内心?经过一番分析,暗暗地想。
    冬雪恍恍惚惚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林汝清的那个下午——小御史被邀请来府上作客,当天还请了数十位文豪,玩了几轮飞花令,大家?开始斗诗,小御史开始很拘谨,斗诗也?斗不过人家?,从头到尾讲话都不敢大声,矜持腼腆得很,和朝堂上弹劾刘孚振振有词的林御史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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