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镜: 60、兵改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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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冲觉得这话刺耳,反驳说:“这不都是武将该做的事?文官治国,武将卫国。”
    文武有别,一句话,轻飘飘。
    所有的治世典籍都这么说。
    “不怪你们,看?不到人家以前的样子,只看?到她现在赋闲。那积雪没胫,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堕指裂肤。遇天寒,士兵剁指者十有二三,更有足颈冻断,终身残疾。”
    两个年轻人的脸色开始变了,他们想听反转、黑幕,他们以为刘孚会说殷莫愁杀良冒功,虚报战绩,苛待将士,这才?有意思。
    “也?可以不这么做——只因老殷帅已经病重,想了却?父亲一桩愿望。攻打史耶哈,她只带了不到一万人。兵贵神速,就是要打得敌人猝不及防,打得可汗亲卫营、北漠最精锐的部队刀槊冻不能举,遂大败。不急,我知道你们要问?,既然严寒可以严重削弱敌人的战斗力,为什么殷莫愁却?能连夜奔袭还照常作?战呢?”
    李非的双手徒然压在树干,指尖扣进树皮里。不想再听下去,心揪起?来,他去过北境之北,鹅毛大雪,北风萧瑟,满目荒凉,天地都是死寂。
    “正如曾经敌强我弱时,北漠人评价我军皆城居之人,不耐辛苦。于?是殷家人把自?己锻炼得更能忍饥耐寒,风雨不疲劳,饥渴不喝水……安插在北境的人见过他们打完战回来的样子。你们永远无法想象,冻伤后的双腿会肿成什么样,多亏抢救及时,不然殷少帅那双腿就废了。”
    李非难受地闭上了眼。
    游仁昊和司徒冲私下对望,表情复杂。那一年的游仁昊在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诗书,全家都寄希望他能改变家族命运。少年司徒冲早早登上世家舞台,雄心勃勃,表现欲强,那年,刘相六十大寿,他吟诗作?赋,以图博得在场客人的注意。
    都是费尽心机的不容易,但好像,跟少帅的威风一比……
    司徒冲垂首:“我知道了,刘相是想告诫我们,殷莫愁如此强大,尚且会被齐王党余孽行刺,我们更应小心谨慎。”
    行刺?
    李非瞪大眼睛,第一次听到此事。
    刘孚:“也?是这次事件,我才?知道原来齐王还有不少人,散落在全国各地。这些人未灭,现在还不是我们和军方对决的好时机。”
    司徒冲丧气道:“所以兵改计划势在必行,只有这样,才?能军令统一,剿尽齐王党在各地的藏匿窝点?。”
    原来这就是开头他们所说的“计划”?!
    接着?,李非又从?他们的谈话中?陆续得知殷府行刺案的细节。
    行刺案发生在五年前的腊月,殷莫愁约了许多回来过年的属下到殷府喝茶,因此不少人目睹了这次事件。刺客全被捕,关到西郊大营的地牢,最后用了凌迟,关西虎孟海英亲自?动?刑,三千三百五十八刀,原本要剐三天的,结果剐了一天就没了,一半疼死一半吓死,据说都还没来得及招供。刺客首领直接咬舌自?尽。
    刘孚说到此处,两个年轻人屏住呼吸,被殷莫愁的手段所震撼,目光呆滞而惊悚。
    “此后整个正月,过年的各种场合宴会,她都没出现。”
    李非扣着?树干的指尖陡然一颤。天哪,谁都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
    游仁昊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段时间,王峰被弹劾挪用军粮,跑去殷府门口跪,王峰是大将呀,却?闭门不见。我亦趁势,放出风声,说殷府里养娈.童。”
    “据我所知,陛下直接让御医住在殷府。”说到这里,刘孚停住,“你这谣造得是歪打正着?。”
    联系前后文,游仁昊露出坏笑。
    李非控制不住地哭了。
    “很可能是受伤或中?毒,但陛下刻意封锁消息,世家中?只有我们几个老人知道,不敢公开提。没多久,陛下召见我们俩,殷莫愁已经恢复,把尚书省的大印还给?我,她自?己只留了个兵部,说兵制改革计划是老殷帅遗愿,她得完成,除了兵改,其他事管不动?,也?不想管了。我们在那时达成协议,我将助她完成兵改。她也?从?此成了御用闲人。”
    这就是兵马大元帅让出权力,“甘愿”赋闲的真?相。
    由对手讲出来,却?令人震惊。
    一时间,整个山林都寂静。
    “现在知道怕了吧!”刘孚把桌子拍得笃笃响,“你们这些爷,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齐王余孽有多厉害,连殷莫愁都防不胜防。我们若去争第一,岂不是争着?成靶子。”
    李非像是胸口被人打了一拳,连带着?呼吸都停止。
    他失望地看?着?这些宣称代表正统的所谓百年世家,阴险、龌龊、虚伪,要争权,又怕死。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说的就是他们。
    只有那个勇者,视这些不善的目光如盏盏鬼火,十年如一日地,走自?己的夜路。(1)
    即使注定不是一条坦途。
    游仁昊已经听得明?白,毫不犹豫就是个马屁:“父亲高明?。就让军方替我们开路,祸乱扫清后,我们再来接盘。”
    而司徒冲却?陷入久久的思索,原本热衷发言的人变得沉默。
    *
    李非路上心急如焚,快马往慈云寺飞奔。
    慈云寺这次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所以从?山脚到山站都设了卡。
    李非马不停蹄,一手拉缰,一手持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令牌畅通无阻。到了慈云寺大门,孟海英亲自?守着?,他见了面?就喊:“带我去找你们殷帅。”
    孟海英这回不敢为难他,亲自?领人进去。
    慈云寺是京城最大的庙宇,平时香火鼎盛。遇有皇族或殷母这样级别的来进香,慈云寺则会提前贴出告示以谢绝普通香客。进了庙,映入眼帘是座碑刻,大大的“阿弥陀佛”四字,接着?往里走是一座宏伟的大雄宝殿,大殿屋檐两条琉璃瓦做成的飞龙滚身而上,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李非紧紧跟着?孟海英穿过一座又一座建筑,寺庙有股百年沉淀的、厚重的气味,香火缭绕,烟岚变幻,给?人带来些许恍惚感。
    终于?到了一处像后庭的地方,一顷荷花池,三座宝塔,宝塔倒映在荷花池上,风景如画。
    柳树的掩映下,远远看?见那个人。
    她今天着?一袭白衣,春梅冬雪两名侍女跟在身旁,走得很慢,散步赏荷,腰间垂下的袍带轻轻颤动?,飘逸、从?容。
    清风曼徐柳清影,风度翩翩莲伊人。
    李非深吸一口气。
    忽然,他越过孟海英,往前冲去,以关西虎身手也?反应不及,只见李非如箭一样往前飞,孟海英懊恼没拦住,气得拍自?己的头。
    搞突然袭击都没这么突然。
    越过草坪,李非从?柳树后冲出来,冬雪春梅是在殷莫愁后方,李非从?正前方出现。殷莫愁本完全可以避让,但知道是李非,这家伙在她心里一直是任性?的形象,以为他会突然跳到自?己面?前,恶作?剧地说“哈哈,有没有吓你一跳”之类的,所以任由他。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李非一言未发,猛地环住她的脖颈,拢着?她的脑袋,将她整个右半身都环进他的怀里,额头瞬间感受到他喷出的粗气。
    殷莫愁:???
    不像抱,也?不像搂,因为殷莫愁与李非一样高,脖子被他箍住往怀里摁,如果要形容,有点?强摆一副小鸟依人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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