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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地平线》 8、第 8 章(第1/1页)
苹果在手中缓缓旋转，我削得极慢，像在自我催眠。从枝梗处打个圈牵出头，再顺着体表由窄到宽细细地削下来，刀掠过的地方会切出一点棱角，我想起小时候学过两年素描，画出来的苹果总是不写实的圆润，活像插了根小棍的馒头。要是那时候也曾这么细致地削过苹果，下笔一定是不一样的吧。
可惜小时候从未自己动手削过苹果，正如我从未分出丝毫关注给父母的婚姻。学生时代对性向的认同最艰难的那几年，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么完整幸福的家庭是如何催生出病态思想的呢？匿名故事里他们要么有着单亲教养的难过经历，要么在父母的无尽争吵中逐渐丧失对亲密关系的信心。那些都不是跟我沾边的故事。以至很多年后，当我早已能够坦然面对内心欲望，洒脱接受自己的所有，遇到陈络，和他那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我还是没忍住心底突然涌起的荒唐念头——他跟我是同一种人。
而正如我到今天才开始正视父母间不为人知的龃龉一样，很久以后我才懂，陈络关于自我的认同，比我清醒太多。
苹果削到尾端，只剩两个手指堪堪托着，我没有什么强迫症，但这次莫名不想削断。
哦吼，手划了。
“哎呀同同你作什么死呢！妈妈没怪你把刀放下好好说！”床上的人突然动了，看着我满手的血尖叫。
我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傻兮兮盯着伤口愣了好几分钟了，刀尖戳在手心里，血顺着掌纹流了一路。
！！！跳起来就往医生办公室跑，卧槽！思维僵硬！创伤应激反应！自残倾向！我t有病！
“手掌上血管很丰富，你这也就看着吓人，其实擦干净了……”表哥边说边拿棉球大力抹掉最后一丝血迹，“看，也就这么小个口子。”
我咬牙切齿看他撕开第二个创可贴，“这就是你连个纱布也舍不得给我包的理由吗？”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坐了起来，留给人一个复杂的背影，我绕过床，本以为她在看窗外，却不想她看的是面前果盘里那个光溜溜的苹果，还沾着个刺眼的血点子。
“周同你过来。”她拉过面前的椅子，“坐。”
嗯？准备好了接受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结果太后今天换了攻击路数？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啊？”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人觉得危险逼近。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她两手交握，眼神不依不饶，“工作还顺利？”
不咸不淡扯了会儿闲篇之后她突然问了一句，“你那个室友也还好？叫陈什么来着……”
我下意识接了句，“……陈络。他也挺好的，出国了。”说完又察觉出点不对，怎么觉得她是绕了半天才进正题呢？
“出国了？那你以后一个人住了？”对面猛地拔高声音。
“啊？没啊，他出国交流的，半年就回来了。”我因为心虚而四处漂移的目光回转不够及时，没能看清我妈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不是失望。表情倒是不加掩饰忧虑更深，
“你说没什么烦心事我是不信的，我知道你嫌我啰嗦什么都不告诉我……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在妈妈面前自残啊，我看着得多伤心，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约个心理医生？你别激动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去看那个也很正常……别看你从小到大一副没心肝的样子保不齐内心还是很脆弱容易想歪呢……”
我瞬间炸毛，“我那是给你削苹果扎到手了！！扎到手了！！自什么残啊！有这么咒自己儿子有病的吗！”其他病房的人听到声音勾着脖子往这瞄，我瞥见对面那位戴着颈托还不愿错过八卦的中年大叔，一时气结，拿起面前的苹果咔擦一口就往外走，
“不吃拉倒我还不伺候了！”嘴里一股铁锈味，皱眉一看，正咬在溅上血的地方。
猫在电梯口，远远看见我爸拎着饭进住院楼了，才下去假装在电梯口碰见他，说我回去拿几件衣服这几天回家住，他点点头没多说。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恐慌，刚刚坐在床边听见的话不断在心里回响，
“你那个室友也还好？叫陈什么来着……”
“……我给你约个心理医生？”
真的很假啊母亲……从前来家里的时候一口一个陈络叫得流流利利，你儿子是没心没肺不是没脑子，试探吗……还是我做贼心虚想太多？
临近中午了，抬头看看黯淡的天空，十一点没有太阳的日子也很多啊……我突然有点庆幸陈络选择了这个时机离开，这个念头冒出来吓了我一跳，周同，你果然就是那种不惜一切去回避变故的人渣。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困扰我的这件事背后的因果，也不知道短短半年之后，我会怀着同样的心情再次踏足这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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