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为尊: 39、旧时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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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迟走后,姚孟澜怔愣在原地站了很久,突然,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就像瞬间被惊回了神,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从袖中掏出了传讯石。
    “谢迟已经知道了徽州的事,但是……”姚孟澜勾起一抹笑,但含泪的眼里却满是悲戚,“但是我找到了他新的弱点——喻见寒将取代林郁的作用,我们只需利用好这枚棋子,一样能让谢迟自愿重归东妄海。”
    话音落下,注视着散发微芒的传讯石,女人沉默许久,终于哑声开口了:“听说秉言从南明州回来了,作为交换,让我见一见他吧。”
    让我再见一见,那个孩子。
    *
    这则消息像迷雾一般悄然四散,给看似繁华喧闹的世间笼上一层阴翳。而寻常人却毫无察觉,一如既往地为茶米油盐犯着愁,只有高坐至尊位的各宗大能,面色霎时沉了下来,一手捏碎了手中之石。
    尘屑从他们的指缝间落下,化为灰瀑,就像是将谁挫骨扬灰了一般。
    林斯玄宗主也接了传讯石,他垂眸看不清神色。沉默片刻,他敛袖背手,转身入了内殿。
    “将此讯递给清越。”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忧虑,只淡声吩咐道,“让他趁机而动,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次日晨光微熹时,谢迟同喻见寒刚一下楼,便在大堂见到了那个他不愿看见的身影。
    林郁,或者说临清越。
    在见到那人的第一时间,谢迟脚步微顿,却又下意识地挡在了喻见寒的面前,眼中全然是冰冷的警惕。
    临清越对他的这种表现不以为奇,甚至还对姚孟澜的信息肯定了几分,心中更有了十足的把握。他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缓步地走了过来,熟稔道:“谢迟,看起来我们得再聊聊了”
    聊聊……
    谢迟的眸光微沉,却也听得出他话中未明言的威胁。他看着那人径直往早已备好的雅间走去,迟疑片刻,也只能咬牙跟上。
    红檀木门隔绝了一切外界动静,还不等谢迟喻见寒站定,林郁便施施然地开口了:“我本不想你知道这些的,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之前曾说,你还有能在外逗留的时日。但如今情况变了,要求自然也该调整——今日我前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九宗将定于后日在东妄初步封海,希望到那时候,你已经回去了。”
    为恶者在撕裂伪装后,非但无愧,反而更加猖狂高傲起来。
    谢迟嘲讽地勾起嘴角,目光冰冷:“你觉得我还会答应你吗?”
    这般的威胁,并不能对林郁造成丝毫的动摇,他好脾气地笑了笑:“谢迟,你会同意的。”
    于是,谢迟皱着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把匕首,上面雕刻着复杂的浮纹,柄端还嵌着蓝晶。
    他心里涌上了一种不安,但却始终猜不透那人想要做什么……
    直到——锃亮的刀刃出鞘,林郁嘴边勾着笑,他将左手径直按上了匕首,用力握紧,慢慢抹开。霎时,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淅沥淌下,在地上溅开血花。
    谢迟愕然地看着那人,他猛地一把将那人的手腕捉住,不让他继续动作。
    “你疯了!”
    “谢迟。”林郁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但他却不慌不忙,反而胜券在握般笃定道,“原本的同命蛊只是性命相连,而如今这个,同命同伤……”
    他语气中带着奇异的兴奋,就像是残忍的猎手正将猎物玩弄于掌心之中:“这把匕首上抹了火毒,它只是一份见面礼,我们还有的是惊喜……虽然我们不能对你做什么,可你始终要牢记,喻见寒的命,捏在我们手里。”
    “临清越,你不要太过分。”身后的喻见寒也沉下脸色,他微微将手背在身后,语气分外不留情面,“你们真以为,区区的同命蛊一定能牵制住我?”
    林郁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师尊”。
    他的左手还在淌着血,匕首上的火毒燎着伤口,灼烧的疼痛从掌心一路传到心头,疼得他脊背上的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
    而他的伤口尚且如此难忍,就不知这数十倍的火毒落在喻见寒身上,究竟有多疼了。
    “喻剑尊。”林郁笑着开口,此刻既已撕破了脸,他也不虚伪地唤师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不过是觉得,大不了先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是解了这同命蛊……”
    林郁看戏一般,将目光落回了脸色霎时苍白的谢迟身上。
    明明他的话是在回答喻见寒,但眼神却注视着谢迟,意有所指地强调道。
    “可是,且不说你死了,囚魂的方法数不胜数,每一种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单说,你若是轻易了断自己的性命,你救的人不得一辈子活在内疚里吗?”
    “你死得干净,可是有人却会愧疚到生不如死。”
    喻见寒听着林郁一句句地说着诛心之言,见着谢迟的表情越来越苍白,心中压抑的戾气堆积成了深海。
    海上阴沉,掀起了巨浪,而浪潮愈发汹涌澎湃,下一刻就要肆虐而出。
    在无人察觉处,他的眸色越发深了,扶着栖来剑的右手,不自觉将剑鞘推开了一指宽。
    是我给你太多放肆的机会了。喻见寒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但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冷静。
    若是林郁还如此肆无忌惮,他也自然不必再客气什么了。毕竟,主人可以让棋子按部就班地陈列在既定的位置上,在厌倦的时候,自然也能掀了这碍眼的棋盘。
    不过这样一来,他又得重新编一套说辞了——关于杀了林郁之后,自己是怎么从“无解”的同命蛊手里活下来的说辞。
    但也只是善后会略微有些麻烦罢了,倒也不算大问题。
    在栖来即将出鞘的那刻,谢迟却沙哑出声了。
    “我去。”
    谢迟松开了钳制着林郁手腕的手,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肮脏的虫豸,语气决然道:“我去。”
    喻见寒注视着谢迟的背影,就像是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他见着那人一如既往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剑尊眼中的阴暗如潮水般骤然褪去,不自觉升腾起的杀意被重新压入囚笼中,继续蜷缩在黑暗中静默蛰伏。
    果然,有段时间不曾见血,戾气有些压不住了。
    喻见寒不经意地摩挲着剑柄,他按捺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渴望,迅速地作出了判断。
    得趁着阿谢不注意,先处理掉一部分,不然到时候露馅了就不好了。喻见寒稍微分了下神,他微微敛眸,在未来的计划里,为自己添了一项新安排。
    而林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又交代完明日接应的车马后,便挂着笑走了。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当着谢迟的面,用沾血的衣袖仔仔细细抹干净匕首上的血迹,态度极其挑衅。
    不相关的人终于离开,红木门吱呀地关上了,雅间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迟沉默着转身,他小心地捧起喻见寒藏起的手——果然,林郁下手时不曾留半分余地,他落的那道伤反噬在喻见寒的掌心处,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匕首上面还沾了火毒,伤处便留着焦黑的烧灼痕迹。
    他的手微微发颤,掏着包扎用的白纱,近乎自虐地一遍遍回想着姚孟澜说过的那句话——
    “同命蛊会将母蛊受的伤,数十倍地传递到子蛊身上……”
    那该有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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