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264、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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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又道:“方才所传信上,影主另告知:寒月初,文墨染暗中于洛阳而出,往的,也是塞外方向。”
    墨然听得,目中忧色浮沉。“梅疏影的死,此人振作地倒是快……如此看来,朝廷从未放松对塞外孔家的监察,文墨染也来此,证明最坏的结果,多半已经发生了。”
    墨夷然却回望他。
    墨然也正看着他。
    两目相视。
    墨衣云纹之人眼中便柔,伸手爱怜地抚了抚身边少年的长发。
    “曾随义父来此塞外之事,你记得?”
    少年点头:“记得。”顿了一瞬,又道:“和义父所历之事,却儿无一忘记,都记得。”
    墨然目露轻哀惭色、亦露倦色,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后悔吗?”
    黑衣少年回握住墨然手腕,扬唇笑了一笑:“有时独自遇见想要记住的人,却难记住,会觉得遗憾……但是不曾后悔。我始终记得当日是我自己选择、成为墨夷然却。”
    指间握得更紧,少年人直视于他,垂眸下来吻了一下他的指:“成为你。”
    墨然指尖颤了一颤,眸中哀色只更深。
    两人出得马车,车夫已从武宗孔府门前回报过来。
    “公子、先生,他们一听我们是来找您说的孔懿先生,脸色就不大好,也没说通报不通报,转身就跑了。”
    这随行赶车的小厮纳罕生奇道:“不过倒不是往门里跑,是往门外跑……”
    墨然立身马车旁,看着来来往往有意无意看向他们的路人,只问道:“是往哪个方向跑?”
    车夫小厮伸手往东面一指:“就这条往东的道儿。”
    墨衣云纹之人神色温然,轻言道:“那便候着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一掠而至,广袖临风,身上玄沉的云锦长袍色深如夜,扬起便落。
    “你是墨然?”
    墨然回望来人色深却净的眸,温然颔首。
    “与子葭是朋友?”
    子葭便是孔懿的字。墨然听罢,再度颔首。
    那人见得他点头,便立时转身,快步而行:“跟来。”
    墨然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脸覆铁皮面具的黑衣少年执剑行于墨然身后,只默行而随,不发一语。
    行之未远,墨然抬头看着面前古朴雅致的另一宗“孔府”。
    其朱门之上所书“孔”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几乎透过横匾,矗立于东街尽头。
    与武宗孔府沉厚肃穆之感不同,其内书楼林立,于外仰首可见,清雅斯文。
    “孔家重文轻武,又以东南西北划分尊卑次序,文宗孔府为首坐落于东街,外戚文家为次坐落于南街……而武宗孔府最末,坐落于北街。”墨然微笑,看向身前之人。“墨然此次过来是为探访孔家武首孔懿,公子却领我来文宗孔府,却是因何?”
    玄黑色的云锦长袍于行路间飘逸如风,面前男子束起的长发有几缕随意地散落于额际,此时正快步踏上文宗孔府的台阶。
    闻言便回头看了一眼墨然。
    “带你见子葭。”
    他言辞极简,一路未有赘言,说罢便又大步踏上石阶行至文宗正门前。
    据闻孔家文宗自恃甚高,正门极少为外人而开,若非当世名流,便要文才惊世的大家方会为其大开宗府正门。
    墨然看了一眼此人疏朗俊逸又寡淡无喜的形貌,心中微有沉吟。
    下一刻,便见文宗孔府的大门应声从内拉开,一纵白袍蓝褂的文宗弟子分列左右,俯身揖首,向入府之人见礼,无人抬头,只于口中恭声唤道:“文首。”
    墨然身前的男子视若无睹,领二人从门人之中穿行而过,径直行往文宗正院后方的主院寝楼——枕书楼。
    “文首。”枕书楼内,众婢子见得男子,立时作揖行礼。
    墨然看着男子背影,温和道:“原来公子便是塞外孔家文宗之首,孔嘉先生,墨然失礼了。”
    江湖传闻此人极为寡言少语,此番一见,实有过之无不及。
    孔嘉便点了点头,领墨然入了寝楼主卧。
    立时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入。
    随后绕过内室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的屏风,便见一人躺在紫檀香木雕花的大床上,满面青黑,几无气息。
    墨然微一震。
    床上之人确是孔懿。
    只是孔家文宗自来轻看武宗,孔懿虽才名在外,却终究不过是武宗之首,地位比到孔家文、阮两氏的长老都有所不及,孔家至今也未承认他的才名,只谓他沽名钓誉,并无文人风骨……而此刻他所躺的枕书楼却是孔家文宗之首所居,等闲不会允入。
    孔嘉立于床头平静地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而后回头,直视墨然:“救他。”
    墨然回望于他,正思他口中之言是命令还是强迫。
    便见他张了张口,又道了两字:“求你。”
    黑然不由微愣。
    ……
    .
    纵白被安置在泊雨丈中守阵庐内,蓝苏婉于庐内将它照料妥当,天色近晚,方返回了含霜院中。
    是时已近晡时,蓝苏婉回来不见云萧,便往饮竹居里问了一句。
    白衣的人临窗而坐,低头抚着膝上雪娃儿,面色苍白倦惫,不时轻咳出声。
    未答。
    此时叶绿叶执剑而入,立身椅侧,便道了:“师父命云萧于千木林中跪下,未唤起身,他未敢动,此刻仍于千木林中跪着。”
    蓝苏婉听罢愣了一下,想到晨时所见,青衣人眼也不眨踩断那人腕骨时的冷厉神情。一时噤声。
    想说什么,又未言语。
    临窗而坐的人又咳了一声。
    叶绿叶眉间一蹙,取出雪白狐麾给椅中之人披上。口中道:“小蓝去给师父熬药,我去备晚膳。”
    蓝苏婉张了张嘴,却终未出声,末了只应道:“是……”
    ……
    霜月岁寒,深山幽谷之中,已是冬来欲雪之势。
    淡青色的身影笔直地跪于泥间草上,冷面不言,一动不动。
    鹰鸟啼鸣声声,日落夕沉,树影摇曳,林风拂起青衣人的衣发,带起一片寒意。
    从内到外。
    逾时越久,越寒。
    夜半时,昏暗的空中悠悠地飘起了雪。
    林中青影仍旧岿然未动,低垂的视线落在地上枯草间,沉冷,肃静,寒绝。
    “眦睚必报,小人行径?”
    “恃武伤人,轻人性命?”
    你可是在气这些?
    昏暗的林中,青衣人慢慢扬起一抹苦笑,声轻而抑:“你许是根本不知,萧儿究竟为何难饶于他。”
    幽雪渐变鹅绒,于寒夜里越下越大,无声息间融入了青衣之人衣发间。
    “就如同你不知,我将你、将你赐予的一切看得有多重一样。”
    雪花洋洋洒洒地穿过林木飘落下来,映着凉月,渐旋渐舞渐成痴。
    蓦然一道白影翩跹,掠如飞雪。
    此时已是深夜,冷月高悬于深谷之内,映照幽林。
    女子身披厚厚狐绒,罩在内里的月白中衣上,虚弱却也极快地执伞而近,足尖点落,轻轻踏在了泥泞与草径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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