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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寻找纪佳敏》 3、回忆(第1/2页)
杰作抽着烟,站在中兴街文化路的路口,穿过一条马路就是新佳和园的小区。
上午十点多,不是上下班上下学的高峰期,再加上这条马路只是兴正街主干道上的一条小岔道,马路上零零散散的穿行着人,三三两两,稀薄疏离。这使得他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远远看着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佳和园安静地坐落着,像一枚指针精准的指向杰作的过往。可那过往是昏黄的,念旧的,眼前的景象却是崭新的,庞大的,让杰作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新的佳和园以老的佳和园为中心点向周边辐射,形成了一个设备齐全,严整密集的居民住户区。外围是规划齐整的路,一条主干道通往上海新建的虹桥机场,另一条主干道边上是繁荣的经济群。那些老的小院落腾的一下就从这块土地上蒸发了,花草树木,攀爬出来的红了叶子的爬山虎,和挂在植物藤井上的墨绿色老冬瓜,黄色大南瓜,都消失不见了。那一排排低矮的木头房子和它散发出的贫瘠气息都没有了。
杰作木然的走着,感受到这一切变化。甚至记忆中的味道和斑驳零落的光线。
新的佳和园种的都是四季不变的常青藤植物,没有入秋了的膏肓颜色,密压压的楼层高耸着,连秋日明朗的阳光散发出的明黄色光都被拘禁了,只有一片肃穆的昏色,倒是很符合杰作此时的心境。
杰作在这变化里,洞见时间斩草除根,摧枯拉朽的力量,它结结实实的从杰作的记忆里劈出一块陌生的地方。结结实实的告诉杰作,再熟悉的记忆也抵挡不过现实的冲击。再僻远的地方也能变成了楼层密集的居民区。
然而在杰作住在这里的时候,还只有几栋楼,是个不成形的小区,没有独立隔绝外界的围墙,也没有保安,四面八方都有通往外界的路。它的右面是一排新兴的商业街,盖着齐整划一的门面房,后面和左面围着一圈房子。有还未拆迁的老房子,独门独户,每个小院,单薄的围墙栅门,种满花草,住着老头老太或一大家子的人。也有的老宅改建成一排排低密的小房子,破旧残缺,像是孩童的小手和着稀糊糊的泥巴攒成的,密密麻麻,一隔间一隔间的,租给外来务工的家庭。
那时上海还未全面发展,各地还散落着陈旧的生活气息,如老胡同的弄堂里堆在角落的生活杂物,早已丧失作为物件残存的功用,却长久浸染了人的生活,成为了人的,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富有另外不可言及的寓意。虽然东方明珠高耸直立,在夜晚如星辰般发出璀璨的光芒,但离他们还很遥远,离他,离纪加敏,离所有来这个城市生活的外地人都很遥远。
那时每天清晨,杰作和纪加敏都会穿过那排棚户区般的小房子,抄近道往学校走。
每次路过,杰作总会不由自主的盯着看看。纪加敏的家就是这格子间里的一间,平行穿过的第三家,在一排小房子里隐没了,所有的人家都是隐形的,被忽略的在这城市穿行,就如同这小房子,只能作为群体,以一个肮脏鄙薄的形式出现。
粗陋的红砖房随意的刮了层大白,大白刮的既不均匀又不细致,屋角墙头还显露着灰突突的水泥,有些地方仿佛时日久长,风吹日晒,水泥也一层一层的剥落了,刺眼的暗红色砖凸一块凹一块。盖房子的人大约早就料想了这些住户全然不在意,所以极尽潦草简单,上海多梅雨,最后是连那墙上刷的白也变成污迹斑斑的黄赫色。
纪加敏从未带他去过自己家,杰作猜想也许因为自己是男孩的缘故。仅有那么一次,他突兀造访,是夏天午睡后,正好纪佳敏推开门倒便盆,他们四目相对,她憋得一脸通红,喷薄的气在她的嗓子里呼噜噜的响,她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噙着头将便盆倒在了离家一米远的一颗大槐树下。“我们这里没有厕所”她后来低垂着眉目,小声的告诉他,“他们总在旁边的绿化带里解决”她说话的时候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仿佛会有浊烈的空气从屋里溢出来。但在当时骄阳的炙烤下,整个屋脊都散发出酸腐陈臭的气息。
从那以后,杰作就自觉的减少了找她的次数,她也宁愿多走几步,站在他家楼下等。若是她找杰作玩,只消按一下702的门铃,如果父母刚巧不在家,杰作觉得她是很乐意在他家消磨一整个上午或下午的。他将自己珍藏的汽车飞机模型和其它各式好玩的小玩意悉数奉上,供她把玩,这些男孩子的小东西她显然并不喜欢,总是漫不经心的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然后佯装无意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摆设,杰作觉得她天生对这些东西充满感情,她看向它们时,眼睛忽闪忽闪着光芒,一明一灭,仿若听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说着什么事。
杰作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时间在它们身上留下痕迹,倘若你细心揣摩,比从人身上得到的讯息更多,更真实,这方面,从一开始,纪加敏就无师自通,用起来得心应手。
杰作和纪加敏同是来自中原的一个省,杰作猜那个省一定很大,因为在地图上,他看到他和纪加敏各个所在的县区中间也相距着十几个市和县。
“我们回老家会碰面吗”有一次纪加敏昂着头问过,就是趴在那张铺在他们家饭桌上的破旧地图上时,他告诉她不会,“因为我们相距太远了”
她突然紧张兮兮的问“你以后会回老家吗”为了消除她的不安,杰作当时坚决的摇了摇头。其实对于未来,在哪生活,怎样生活,他一概不知。他听妈妈说,他是出生在苏州,才两三岁时随父母辗转到广州,珠江,后来来到上海,这中间也经过了很多其它的城市,短暂驻足。他和母亲随着父亲打工或做生意的变动四处兜转。多年来,他总是和相处不久的朋友分离,没有固定的学校,固定的老师同学。习惯了这种短暂颠簸的情谊,便会觉得世间人与人之间维系的方式多半如此,聚散无常,习以为常,他以为自己是不会为此拘泥难过的。
可八年过去了,杰作再次回到这个小区时,往事万般涌上心来,历历在目。如同搁置在储物架上的什物,你以为你遗忘了它,它却始终安静的,寂寞的,潜伏在那里,只等哪天你一个心回意转,发现了它的厚重和必不可缺。
杰作依旧记得那天,最后一次和她一道上学的那天。
初秋的早晨,金箔色的阳光里,他们并排走过小区的梧桐树,花台子,碎石子路,纪加敏的家,那排低密仓猝的小房子。她白皙的侧脸,从鼻子开始抹开的均匀的阳光。
他们的路。
然后杰作看见给他们家送报纸的老头骑着电动车过来了。早晨出门前他还向妈妈抱怨着今天的报纸没送来,“我没法带着报纸去上学了”。其实他的真实想法是“我没法在上学的路上和纪加敏分享奇闻奇趣了”。
正好赶上了,他便招手让老头停下来了。杰作嘟嘟哝哝的抱怨了几句,老头从电瓶车上下来,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把报纸递给杰作,还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腿,泥浆色的卡其裤渗着血“我摔跤了,车灯都摔坏了”他痛心的说。仿佛更糟糕的是他的灯而非他还流着血的腿。杰作立刻万分惭愧,一声不吭的接过报纸。用眼角瞟了一下纪加敏,纪佳敏抿着嘴,脸上有克制的痛苦神情。
他们一路将走着,沉默着。一方面因为杰作边走边翻看着报纸,另一方面是他窘迫着说不出话。那时他们都有一种共产主义情结,对于别人的痛苦会生出一种羞耻。
杰作寻思着打破僵局,突然在报纸的背面发现了一则新闻。他不记得当时欢愉跳到纪佳敏面前的样子了,但是他知道,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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