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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明月席地而坐》 220、人间(第1/2页)
符白珏等人走后,萧雪扬捏着手里小蝴蝶纹样的?刺绣,银制的?环扣悬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晃动,敲在手上?的?时候会发出冰块碎裂的?声音,丝丝缕缕的?凉意便也朝四周逃逸。
她对这种阴谋阳谋可谓是一窍不通,纯粹是听个响,凑个热闹而已。
萧无垠曾经对萧雪扬说过,医师是一门难走的?路,其中坎坷艰险,非旁人所能感受。
身为医师,要医术精湛,要人脉广阔,要有防身之?术,还要懂得权谋,谨慎行事。
如果把医术形容成双手,人脉就该形容成双腿,防身之?术是护住心脏的?骨骼,谋略是眼睛,用来看万物?,知道哪些是能碰的?,哪些是不能碰的?,哪些危险,哪些会使人受伤。
萧无垠已经被冠上?神医的?名头,常被皇亲国戚召进宫中,若非他小心谨慎,看得清那宫中的?势力盘桓错杂,又有分寸,他可能早就被卷入了皇权的?纷争,脱不开身了。
他一直想着要教导萧雪扬这一点,萧雪扬却始终学不懂,也不感兴趣。
萧雪扬暗暗想到,就说刚才的?那种局面,江蓠,杨晟,符白珏,符重红,方岐生,将?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换成了她,棋局倾斜,恐怕她会沦为那个最先被踢出局的?。
更别说她身为神医之?女,以后很有可能会和皇宫扯上?关?系,若不通权术,简直就像剥了皮的?小羊羔,乐颠颠地蹦跶着往龙潭虎穴里跳,别人当面盘算怎么宰她,她都不知道。
萧雪扬一时失去了玩乐的?心情,生怕忘记刚刚那种明澈的?感觉,回客栈琢磨去了。
剩下聂秋和方岐生站在原地,轻飔拂面,带着点潮湿的?冷,直到萧雪扬急匆匆地和他们两人打了个招呼,一脸忧心忡忡、居安思危地走后,聂秋才收回了视线。
“凡事有得必有失,符重红是,符白珏也是,善恶对错并?非一人能够决定。”他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向?来从容,既然符白珏已经做出了决定,要么就彻底打碎他的?想法,要么就彻底打碎他,不过这两种选择罢了,和杂事过多纠缠只会徒增烦恼。”
这确实?是向?来都喜欢斩草除根,永诀后患的?正道表率会说出的?话。
方岐生闭了闭眼,想,他原先以为这是聂秋天性如此,后来又以为是正道如此,直至他记起聂秋在客栈的?那一夜,眸色清浅,神情自然,将?所有往事都娓娓道来,他才明白,不是天性如此,也不是正道所迫,是因为沉云阁未能斩草除根,接踵而至的?祸患又将?聂秋吞噬,他才会不计后果,不在乎肩上?背负的?人命,将?这种念头死死地在脑海中扎了根。
因为沉云阁没能彻底剿灭贼寇,所以沉云阁覆灭。因为贼寇没有谨慎地步下万丈深渊,去寻聂秋粉身碎骨的?尸骸,所以多年后贼寇被前来寻仇的?聂秋彻底清除。
早在封雪山下,聂秋就说过了,不过方岐生那时候还不了解他的?往事,并?未在意。
那时候,方岐生以为聂秋阻拦他解决那个猎户是因为心慈手软,所以蹙着眉头,心觉不快,半是嘲弄,半是质问?,说道:“那要是他们要杀你?,你?会如何?”
聂秋答:“自当全力以赴。”
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无论?男女老幼,在我?眼中都是同?样的?,和我?一样的?人。正是因为我?同?等看待他们,所以与之?为敌时才要全力以赴。”
现在想来,连方岐生都不得不承认,聂秋的?一些想法偏激得近乎病态。
不,倒也算不上?病态,他又想,说是因为种种经历而变得过于谨慎也没错。
“你?很担心吗?”方岐生按了按额角,说道,“从小到大我?就没有逃出过这种圈,因为师父而加害于我?的?,为了一个我?甚至都不认识的?魔教门众而找我?寻仇的?,说着一些我?根本没做过也没听过的?事情,哭着,笑着,面目狰狞,要我?血债血偿的?,我?早就习惯了。”
魔教是“恶”的?缩影,无论?方岐生是否如履薄冰地活着,都避不开仇家的?上?门。
既然避无可避,倒不如抛却所有沉重的?枷锁,随心所欲,这才是魔教存在的?意义。
“符白珏杀不得,至于改变他的?想法,那更是不可能的?,我?并?非庙里的?僧人,若我?将?每个人的?困苦、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听上?一遍,我?倒不如直接放下屠刀,去寻座庙算了。”
“他要来寻仇,那就寻,十几年后我?再听到他提及此事,兴许还能记得起一点缘由。”
方岐生看着聂秋,指节在他腰间?的?刀柄上?敲了一下,说道:“你?那种活法太累了。”
还有啊,他不由觉得好笑,若是依照聂秋的?说法,他早在聂秋成为正道表率之?前就该永诀后患,那么,之?后宴席上?聂秋的?驻足,多年来的?交锋也烟消云散,几度交锋的?默契,肆意流淌的?鲜血,清清朗朗的?月色,也尽付东流,人生又何其枯燥乏味,叫人烦闷。
聂秋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音,兀自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方岐生也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久久地伫立,像青苔和枫藤遍布的?石像。
遥望远处的?泼墨山水,山与天的?交界处模糊不清,呈苍翠的?颜色,晕染上?水迹,是青鸟新生的?柔软翎羽,蜿蜒流淌,在碧波万顷的?鲤河中融化,一圈圈地编织成缠绕的?绫罗。
浮云散尽,天边终于显出了温暖的?微光,聂秋也是偶然抬眼才瞥见盛放的?璀璨焰火。
像裹藏人间?的?琉璃壳子裂开了缝隙,他们才得以发觉身处的?巨大炉鼎,脆弱的?壳随着烈焰的?焚烧而震颤碎裂,亮得瞳孔刺痛的?火光涌了进来,将?世间?万物?都衬得黯然失色。
雨后残留的?积水蜷缩在深坑中,采摘了流光,在逐渐升温的?空气中缓慢熬煮。
鲤河浅滩逐渐地显出灵动的?粼粼柔波,圆滑的?卵石晃动着,在滩底肆意行走,棱角破开暗涌的?水流,温润的?、夺目的?,好似鱼鳞般闪闪发亮,揉碎了青绿,在远山背后的?古庙敲钟声里浅吟低唱,取走兰草的?露水,取走烈日的?余晖,取走归雁的?尾羽,倾尽其中。
它逐渐苏醒,像新生的?幼儿,也像天地的?染缸,将?所有颜色都融化在潮水的?波声里。
聂秋只是看着,就感觉胸腔中的?郁气荡然无存,清朗的?风顺着鼻息向?下坠,在哔哔剥剥的?燃烧声中化作流动的?铁水,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很好,正巧遇上?日光正盛的?天气,原先我?想不出你?所说的?是怎样一幅景象,现在却亲眼看到了。”
眼前的?景色比美酒更醇厚浓郁,方岐生却没有显出讶然的?神色,他早就看尽了千山万水,鲤河也不过是他数年前的?一隅回忆,再见时也不比之?前更令他惊艳。
他侧过脸,将?视线放在聂秋身上?,火红的?霞光映在聂秋清俊的?面庞上?,模糊了轮廓,眉梢,沉进血肉里的?深陷,微微上?扬的?眼尾,挺直的?鼻梁,轻薄的?唇瓣,噙在嘴角的?笑意,都覆上?了一层朱红,温软而热烈,比红日的?余晖更加滚烫,染成枫叶般的?颜色。
“我?记得。”方岐生说着,看到聂秋被惊动似的?侧眸看向?他,“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沉云阁的?事情,也记得石桥上?的?托付,记得你?浑身是血的?样子,也记得你?戴着狐面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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