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 4、一出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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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回过头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他问老头,“施家老二的亲生父母去哪了?”

    这孩子四岁才被领来,彼时周某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才懒得问津不相干的人事。

    “一个进去了,一个出国了。”周怿抢答。

    “进去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说来也是一笔糊涂账啊……周怿叹气,她父亲辜曼钧原是f城的副书记,犯了经济罪,被罢免也被抄家了,有牵连的几个都没能幸免。

    母亲原是很新派的女人,无奈年轻时遇人不淑,在婚姻里百般受累。末了,乃至恨屋及乌地记恨起必齐,把所有的不幸全部迁怒在女儿头上。出国也是为了摆脱这一切……

    临别那天,小姑娘还在机场抱着妈妈的腿,不知道这一行即是永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连妈妈也不肯要她。

    只是冥冥有所察觉地问,妈妈,你要走了嘛?

    可不可以带佩佩一起走?

    “哦对了,”周怿说到这注解,“她原名叫辜佩文,倒是比现在的名字更拗口更难写。得亏改了。”

    说完,看见老大醉眼迷离地审视他,目光里不怀好意地笑。

    周恪问他,你们好像关系非常好?

    非常。这是个很武断的程度副词。周怿本能地不自在,又或者越心虚越要解释,“才没有,没你想的那些弯弯绕,不过是从小一起玩到大,我拿她当自家妹妹看待的。换作你了解她这些身世,不该可怜她疼惜她吗?”

    哼,周恪不置可否。指间夹的烟,雾气徐徐散在南风里。

    不多时,他从楼下移回视线到老二面上,果然,这厮一脸说谎话没被拆穿的侥幸样子呢,周恪浮浮眉,一针见血,“你喜欢她。”

    “天地良心!”周怿冤到站起来和他正名,“她才十岁,我也没成年,我去喜欢她像什么话呀?”

    周恪冲他比比手,让他坐,“急什么?我倒也能理解,少年人之间的情愫而已,来易来去易去,够不到责任道德层面,谁小时候没好感过几个异性的同学朋友?你果真说喜欢,我又不会骂你。”

    “真不喜欢!大哥,求求了,这一出就此翻篇吧……”

    说着,周怿举起酒杯,试图用官僚的礼数来勾销这一切。

    好巧不巧施家人也一桌桌敬酒来到这厢。

    辜曼玲头一个和周家夫妇喝了,老施还臭着脸子,不爱搭理老周呢。

    姑姑只好拉两个小的垫背,尤其必齐,“寿星就要有寿星的样子,人家都百忙之中抽空来给你庆生,你不该表示点什么嘛?”即便她杯子里是可乐。

    施必齐从善如流,“谢谢周伯伯、周婶婶、怿哥哥……”

    顺口溜般地一一喊过去,才发现多了个人。那人也正饶有兴致地等着她,必齐才噘嘴,心不甘情不愿,

    “恪哥哥。”

    结果咧,喊也喊了,乖巧也卖了。那人却懒洋洋抬起酒杯,回敬姑姑先生,以及施必昀。

    独独跳过了她。

    回席的时候,必昀不懂,“周家老大发什么神经啊?”

    必齐更不懂,反倒脑洞大开乱答一气,“他喜欢你。”

    呜呼!“真的假的啊?可是我很讨厌他呀。”

    “肯定的!”

    一大一小的八卦魂被施少庵浇洗了。老古董怒不可遏地教训她们,“一个个地,才多大,就整天把喜欢挂嘴边。轻浮!”

    必昀还嘴,那你老夫少妻,岂不更轻浮,更为老不尊?

    自此,必齐就学会了一个新词,

    老夫少妻。

    姑姑说十岁是个整,其实它更像个坎,像个关卡。

    中国人无论年数还是年月都很在意这其中的过渡意义。日子看起来总是一成不变,那么形式上就得跨一跨,跨过去了,心上也有个安慰。

    这一年对于施必齐而言,就不光是生理个头上的更迭,心理也在不知不觉地成熟了。

    学戏会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胸脯胀痛会本能地含胸驼背,看到姐姐为月事苦恼,也会在睡前好奇地问她,不来这个是不是就生不了小宝宝……

    更重要的,是她能自发地意识到,自己对怿哥哥的情愫除了依赖或者倾慕还有其他层面。

    但她从来不敢宣之于口,这是秘密,秘密就合该封锁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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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气逼人的在夜色里。

    好难得放个暑假,施少庵也松泛了姊妹俩,才吃过晚饭,就由着必齐到周家来找怿哥哥玩。结果扑了个空,他们家的老姆妈在门口说,周怿和人打篮球去了,一时半会八成还回不来……

    “好吧,那麻烦婶婶替我传个信,就说我来找过他了。”

    “要的,一定传达。”

    随后,施必齐就怏怏地走了。

    周家是个三进院的江南府邸。早年周孟钦落户时亲手设计的,从户型布局到庭院里的一草一木,因为周氏集团本就是园林设计发迹起来的。

    从满园绿意、夹道香樟树出来,杳杳夜色里,还能听到杜鹃在忒楞楞地飞。

    甫推开铁艺院门,一辆悍马越野泊在不远处。

    雾蒙蒙的车窗水汽上陡然按住个汗手印,又跌宕地滑跌下去,施必齐才好奇地上前,那窗子降下来,一个女人花容失色地对车里人说,要命了,都说别在这里,我这下还见不见人了,死了算了……

    那人坐在颓唐的光景里,几分餍足倦怠地笑,“看见谁了?至于吓成这样……”

    说着也抬起身来看窗外,没看全呢,车外人就惊慌失措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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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夜读时分,姑姑最先发现必齐的不对劲。

    放着书不读了,只可劲躺在床上,盯着蚊帐顶一言不发地发呆。

    “别是白天见到什么脏东西吓着了吧?”姑姑一度想给必齐喊魂,可姑娘又摇摇头,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那就是玩疯了玩累了?”

    “……嗯。”

    那好吧。姑姑点完蚊香喷完花露水,把枕头抱来决定今晚陪她一起睡。

    姑侄俩依偎在床头。辜曼玲翻开那本《飘》,接着上回,读到白瑞德对斯嘉丽诉衷情这里:

    我爱你,斯嘉丽,因为我们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你我都是叛逆者,亲爱的,都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小夜灯下,施必齐脑袋枕在姑姑怀前,心事重重地阖上双眼,想先前撞见的那场风月,想这段凑巧应景的台词,想怿哥哥,想那枚手掌印,想那人萎靡的嗓音……

    恍惚间,像有一道春雷,炸开在她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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