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似水,婉如歌: 30、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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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离开三日,三阳宫补办了七夕诗会。

    只是,大约过了就是过了,即使再兴师动众,望着天上已经变了的月相,诗人也难自欺。

    “明月青山夜,高天白露秋。花庭开粉席,云岫敞针楼。

    石类支机影,池似泛槎流。暂惊河女鹊,终狎野人鸥。”

    张昌宗捡了半晌挑出李峤的诗,有感情地朗读了全文,却见尊者仍木然坐着。落下凤目,这个诗会负责人不由一阵沉吟。

    没有。

    一滴也没有。

    该死的雨不知都下到哪里去了!帮帝王所做的“罪己诏”竟然没有一点效果……

    天就是天。没有人能站胜它,没有……哪怕皇帝也一样。他想着,不害怕了,也不挣扎了,向女皇近身轻语道:

    “圣人,不早了,我送您回宫吧。”

    “呃……好,散了吧……”老妇人说着自己却起不动,待来人左右扶了,声音越发轻浮,仅余下气音,“唉,散吧散吧……”

    内舍人本就不想参加,挨到此时连高兴的心气都没了,拖着疲惫的身躯随群臣慢慢向外走,越走越沉……过槛时脚软,险些绊倒,还好及时扶住;可经这遭,吸的凉气惊了大脑。

    一个想法;

    紧随一个预感。

    预见了自己将会后悔,同时,她还知道如果能忍过这一次、或者说闯过这一关,她的人生便渡了这个劫,甚至登上彼岸。

    可是。

    她就是想做,明知不好还是想做:想跟他说句话,哪怕只一个字……

    她真的太累了……

    “早休息。”

    “李相公,早休息。”

    向李峤还礼后,她又立回门边,揣起手有些不安。

    参加诗会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快走完了。一小会儿,女人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随它踏来,心跳也变了拍子,余光一扫,果然是那双乌皮靴。

    梁王独行,她不禁抿了嘴角。

    但转眼,那抹笑不见了,双目逐渐圆睁,她眼睁睁见:他经过自己,迈步也去了石阶。

    女人一急,连出两大步,喉咙里也失控出了声。

    那人顿时停了。

    她忙装作咳嗽,掩了面,余光中却也见男人回了头。

    天无纤凝,半面明月高悬,婵娟翕赩了他的紫红衫,猗靡了他的面容。一刹那,上官仿若听见月光在自己身上流淌的声音。

    他笑了,揖礼,转身下了台阶。

    莹儿等了好久,终于瞧见了人。

    可舍人进门便垂着头,又一句话没有就向案前坐了,她只得收了笑默默陪着,坐了好久,终于上前道:“您不睡吗?贺娄大姐姐今儿回了,已在旁边廊房歇下了……圣人要她帮着处理贵主余下的物品。那么多东西,两位姐姐忙了一整天,真够辛苦的……也不知杏儿姐姐赶到驿站了没……”小娘子长吁向外望。

    这边自说自话,那边突然抓起笔,随即纸上一阵笔走龙蛇。眼瞧舍人又要写东西,而蜡烛已见底,女孩儿忙去翻找新的。

    “好诗啊!真好!写的是风吧?”

    纸上字迹虽草,但语意极顺。打了一眼,莹儿便极为欣赏。对方不答,另取一纸写了两字,忽住手,瞪来:“不是我的!”

    小姑娘眨眨眼睛,摸了摸手肘,退得很远,默默坐下了。

    今夜诗会,除了主题《七夕》,张昌宗还特意安排先颂《风雨》。李峤的咏物诗一向比应制诗好,五绝一出技压群雄,获得满堂叹服。

    可是上官不甘,那时不好争,此刻定决个高低,她坚信只要自己愿意,一定可以写出更好的。

    夜很静。

    侍女用细针刺破布料都很小心,提线的机会,偷偷瞄了瞄一地皱巴巴的纸球。

    “怎么就惹舍人生气了呢?”

    女孩儿一遍遍自问,委屈的泪水团团打转,一再强忍了下去。

    难过是一种很消耗体力的情绪。

    头上滴滴答答落汗,背后也粘了;胳膊酸了,指尖缰了;砚中没墨,上官便就着处理公文的朱砂继续。那埋头的人渐渐懂了,这不是一场比赛,这是……想写,只是想写出来……

    写出什么呢?

    她无法回答自己。

    于是笔尖叉了……

    两眼发胀……

    牙根痛……

    纸团一个接一个地被甩出来。

    莹儿的眼睛一粘一开,每张画面都似静止,来不及挑出地上哪些个是新丢下的弃纸。

    “写不出来……”

    “我写不出来!”

    “为什么?我做不到?”

    “为什么!我怎会做不到……我不能……”

    灯下女人无声地呐喊着。

    蜡油轰轰滚下,一触灯台就凝了;新的接续,又凝,越累越高,终于某刻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地崩腾。

    为了写风,为了感受它,上官婉儿早已打开全身的毛孔。气流在她的身体里自由冲行,肆意碰撞,碰见那个勉强被掩起的心洞,也无情地闯突过去。

    呼啦啦,胸膛再次破开,周身千疮百孔……

    风嚎叫着胜利的高歌,那纸上的红字也跟着反应,骤然变了色。女人狠狠搓揉眼睛,一扭头——一地废纸也散出绿芒。

    猝然一闪,屋内骤暗,害怕的人儿望着将尽的烛芯呢喃:“光,啊光,我要光,我要光……”

    那边侍女睡得正酣,她自己动了身。

    “呼。”

    火折子顶端一红。

    一支烛燃烧起来,新生的幼小火苗给了她安慰,抹把汗,回望屋内,女人瞬间有了更大的决心。

    “嗯……”莹儿抬手遮眼,“亮,亮,刺……”眼开了条缝,瞬间变作滚圆。

    “着火了!”女孩又猛捂住嘴。不是失火,是舍人将世上所有的光源都引到这小屋来。柜门全开,舍人正抱着一捆蜡烛,要将她周围最后一点儿空地填满。

    “舍人!帔子!”

    纱巾一次次尝试去吻红焰。女孩似被扼了喉咙,叫了两声便叫不出了,远远撇开自己的帔巾,继而不要命地扑打那些蜡烛。

    “不许灭!不许灭!”

    抱烛的人不断跳叫,两侧帔巾继续于火尖上忘情地舞蹈。

    “好,好!”莹儿僵止,向对方摊开双手,“我不动,我不动,求您也别动……”

    舍人冷漠地瞧了她一眼,弯下腰,继续安然地筹备着自己的祭坛。女孩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哇地哭出来:“舍人,舍人!您怎么啦……”

    一人急入。

    “她,她……”莹儿一见来人,在地上胡乱指点。

    贺娄水紫立地转身。

    “哗”,莹儿眼前暗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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