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可能的夜晚: 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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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柏义:【这?是SatherTower,今天好多中国旅行?团参观。】

    温柏义:【伯克利的无人送餐车,像不像瓦力。】他发去一段视频,斑马线前,可爱的小机器人笨笨摇晃,红绿灯跳灯,它停住机身,等在那里,视频最后他自己都笑了,“居然还会等红灯……”

    秦苒通过呼吸科主任给的信息,一路磕磕绊绊,暴走在春日炽烈到反常的阳光下,抵达香港九龙湾某所?医药公司,取到药物,她背上了笨重的药箱。

    药物需要冷藏、防震,她几乎背上一个mini号冰箱。

    来时不知此装备,毫无准备。

    今日最高气温29度,但实际感受在30度以上,恰逢傍晚高峰,她时程赶得很紧,21点的高铁,眼见天光暗下,还堵在路上,急得她失措。

    她本来不是这么急的人,可一切都这样糟糕,忍耐的情绪濒临崩溃,偏又要咬住一线喉,死死踏在理智线内。急得秦苒直喘气。

    徐仑来电话时,她累得撑着栏杆喝冰水,听他问现在哪儿了,眼泪不由急掉,呜呜咽咽说自己赶不上高铁了,本来想零点能用上药,现在堵成这?样,要是有双翅膀就好了。

    “那就改签啊。”

    “福田口岸十点就关了。”一切事情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她认定自己会非常不好运地错过,还没出发,已经自暴自弃了。

    “没事,十点呢,来得及,而且皇岗24小时开着。”他让她看看后面车次的时间点,别急着改签。听电话里压抑的哭声,他逗她,“哎哟,这?就哭了,没我你哪儿行啊......好啦,现在打开地图看看哪里不堵,走到不堵的地方打车。”

    他经常出差,经验丰富。秦苒第一次需要在24小时完成一轮奔走,时间、空间感混乱,有个人给句话,完全是一剂定心针。

    她低声诉苦,“这?里司机都不肯载我。”也许她背了个像外卖一样的小箱子,很奇怪。

    徐仑考虑到口音因素,若有所?思,“是么……”

    秦苒不敢多喝水,怕等会需要上洗手间,咬咬牙把矿泉水丢了,刚准备挂电话,徐仑让她发个定位给他。

    她不解:“干嘛?”

    约莫半个小时,徐仑虎臂的朋友骑机车轰着油门从高坡处一路张望。秦苒惴惴不安,演电影一样,半信半疑地招手,直到摩托车在脚边停下仍没确信是来接她的,机械接过安全帽,来不及道谢,后坐力?将她猛地掼向人身。

    勉强抓稳,心跳蹦跶,一路风驰电掣,20点就过了关,一点没耽误。

    23点多抵达S市高铁站,徐仑和朋友一起从上海赶回来接她。看到秦苒,他非常戏剧地当着友人的面送上热吻。

    她抿紧嘴唇,手臂死抵,也不好意思说别的,撒娇地哼哼,“重?死了,快帮我拿一下。”

    “哦哦哦。”他一边走一边笑,将她揽进怀里,像失忆了似的,把下午电话里说过的事情重?复地问了一遍,不停朝朋友咂嘴,显摆自己能耐。

    有一段时间没迎合这?样的演出,秦苒一时不适应。以前是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戏码是甜蜜,眼下抽离,写满虚伪的荒诞。

    徐仑与秦苒一道出现在病房,尽管只逗留了几分钟,王娟还是很高兴,慌了一天的心神终于得以安定。没等药物输上,连催带赶地让她回家。

    秦苒也累得慌,车也不要了,倒在副驾上打?盹,徐仑说下次什么时候去买药,秦苒说三个月后,那正好是七月,时间很赶。

    “我下次提前一天去,住一晚,就不会这?么赶了,”她语气懒洋洋,身体紧绷,恨不得来一场马杀鸡,“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去,找不到地方耽误了一会,熟了也不至于。”

    “我帮你找个人去买吧。”

    “谁啊?”秦苒掀开眼皮,“是今天的机车大哥吗?”

    “机车大哥?”听着怎么这?么好笑。徐仑撑着车窗笑得直颠,“他是香港那块的策展人,人家住半山别墅。”接着,他讲起香港摩托车多贵、别墅多贵,秦苒没了兴趣,人又软倒,徐仑捕捉到她的兴趣缺缺,换了话题,“现在给钱,什么事情没人办……你不是看那个什么动漫么,就里面那‘万事屋’,现在多得是这种给钱就办事的单位……”

    树影晃过秦苒阖目后毫无表情的脸庞,像划过一具苍白的尸体。

    徐仑没听见声儿,问她,怎么,不信?

    秦苒不咸不淡,好像在接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不看动漫的。”她眼皮都懒得掀了。要么尴尬,要么无所?谓,要么着急,这?些反应她都腻了。

    可能她看腻了,然后他也演腻了。

    果不其然,车厢陷入了死寂。

    手机震了下,秦苒看也没看。

    凌晨长街与高架,昏光旋动,思绪偶尔被哪束停驻的路光逮住,心头颓废感才勉强消遁,车再打?拐或加速,她又陷进了茫然,如此往复,直到再没有一束灯光。

    徐仑没有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小区弯道半腰处,说自己一会有事。

    秦苒解开安全带,终于睁开了眼,入目是徐仑难得严肃的脸。光线黯淡,他忽然不笑,多少怖人。

    他又说了一遍,“我有事。”

    “知道了,我自己上去。”秦苒点头。

    他扶着方向盘,挤出声音,“老?婆……”

    秦苒偏头,温柔笑道:“你有事你就去呀,忙完早点睡。”怕自己笑得勉强,她颊部肌肉作了作劲。也不知道像不像那个“苦笑面容”,可她管不了这?么多。

    “我真的走了?”他又试探一遍。

    不由自主地,秦苒目光落在亮起的时间上,凌晨零点四十三。她恍惚了一下,忽而沙哑,“哦……走吧……”

    她推开车门又被他拉住,五指紧紧扣着,插/进指缝。

    秦苒没回头,较力?似的挣脱,牙关紧咬,只字未发,终于在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得以抽身。

    她大步往电梯间走,诺大的门厅华丽亮堂,静谧止于她打?破的脚步声,等了等,没有清脆的趋近。

    踏入电梯,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她仰面深呼吸,泪水滑至颈窝,挠得皮肤痒,她随手擦了擦,咸咸的苦涩在手心腻开,湿漉漉的,黏糊糊的。

    人类的感情实在太可笑了。

    *

    温柏义在接下来的三天发来四条消息,隔得越来越久,到了最后终于也不装傻了,终于问了出来:【你知道了?】

    秦苒没回他,行?尸走肉式地学校医院来回跑,晚上也不愿意回家,有道呼吸声响动着,让她不那么害怕。

    以前宿舍同学说过,她天生就是要结婚的人。她问为什么,室友说,怕黑的姑娘不结婚多惨啊。

    是的,相比同床异梦,她更难突破基因钦定的怕黑。她不知道别人的开放式婚姻是如何开始的,是有商有量?还是这样,始于太太的视而不见,或是力尽声竭。

    她想,要是没遇见温柏义,倒也好,至少她还多了一个装聋作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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