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一吹,黄金万两: 8、大势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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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刹遇见朱砂的那一日。

    她在卖身葬父,他在看她卖身葬父。

    肃肃竹下风,摇吹满山风絮。

    她一身缟素,跪在夷山山下。

    她的身前,是一具被破烂草席包裹的尸身。

    随风送来一张纸,其上仅四字。

    卖身葬父。

    罗刹头回入世,便遇凡人卖身葬父。

    一时兴起,他安静地找了一棵大树打坐修炼,偶尔低头看她。

    第二日,林中下起了雨。

    孝顺的她,张开双臂护住草席之下的尸身,任由泼天雨水淋湿她的衣衫。

    当夜,她一身湿衣,靠在树下瑟瑟发抖,不住咳嗽。

    罗刹听着她的咳嗽声,念错了心法口诀:“神守坤宫,水自化炁。哎,错了……”

    第三日,林中雨后放晴。

    今日的林中来了六个獐头鼠目的男子。

    他们大腹便便,满口污言秽语:“小娘子真是我见犹怜,不如随哥哥们去林中滚上几圈,保管让小娘子不知天地为何物。”

    几双色眯眯的眼睛,直盯着她瞧。

    罗刹低头看去,她被他们推倒在地,好似弱柳扶风,摇摇欲坠。

    面对逼近的六人,她除了低声哀求,别无他法:“求你们不要过来,我在此只为安葬阿耶。”

    一双双手伸向她,无人理会她的哀求。

    在其中一个男子的脏手摸到她之前,罗刹扔下一枚树叶。

    那树叶破风下坠,直奔男子而去。

    这片薄薄的树叶从男子的掌背钻进,又从掌心钻出。

    无血冒出,却好似有冷刀子扎进手掌,砭人肌骨。

    男子握着手腕,疼得鬼哭狼嚎。

    其余五人抬头望了望上方空无一人的大树,转瞬惊恐大喊:“有鬼啊!”

    罗刹拍着树干,抚掌大笑:“他们瞧着傻,竟知道我是鬼。”

    因为他确实是鬼。

    还是一个热心肠的好鬼。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他猛然发觉不对。

    方才乐不可支,却忘了自己不是普通的鬼,这树枝定受不住他的一掌摧残。

    等他伸头向下一看。

    半截粗壮的树枝,已经不偏不倚砸到树下那具尸身。

    而她,一边盈盈落泪,一边费力地搬开树枝,口中喃喃自语。

    罗刹不用听,便知她定是在埋怨自己。

    第三日,林中细雨纷纷。

    那具尸身开始发臭,熏得罗刹只能飞去旁的大树。

    此树虽好,独独看不真切她的样子。

    无法,他又灰溜溜飞回原先的大树。

    林子偏,偶尔也有人行过。

    可那些人只蹲下身看了一眼发臭的尸身,便急匆匆地跑了。

    罗刹气恼那些人没有善心。

    尸身发臭而已,他们竟不愿帮她安葬!

    第四日,林中艳阳高照。

    那具尸身已臭不可闻,不日便是上巳节,山中百姓大多去了汴州。

    罗刹陪她等了一日,没见到一个人。

    是夜,她去了河边沐浴。

    再回来时,她换了身白衣。

    夜里弯月疏星,她双手和十,对着无人的大树含泪祈愿:“阿耶,您再等等,明日定会有好心人愿意帮我们。”

    罗刹坐在树干上,歪头看着树下的那张脸。

    她的眼下有一颗泪痣,在隐隐绰绰的月光中,显得尤为蛊人。

    林中安静,独独心跳如雷。

    他捂着胸口,低声应她:“我其实很会挖坑……”

    第五日,林中春雨渐歇。

    罗刹撑着一把油纸伞假装路过。

    不等她开口,他便自顾自上手去收拾那具尸身:“阿娘常常教导我,要做一个乐于助人之人。这位小娘子,我帮你葬了你的阿耶吧。”

    “好啊。”

    “多谢郎君。”

    她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喜色,罗刹慌乱地抬头看了一眼:“阿娘常与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给自个积德呢,你无需感激我。”

    他的阿娘一生不信佛不信道。

    若让阿娘知晓他今日之言,定会捶足顿胸骂他是逆子。

    但顺手之事,他不想她内疚。

    也不想她因为此事,以身相许被迫嫁给他。

    他将那具发臭的尸身挪到一处坑中。

    坑是他连夜用鬼爪挖的,棺材与香烛纸钱之物是他一早去棺材铺买的。

    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截断木,用手沾着香灰,一字一句在断木上写着字。

    「朱大贵之墓」

    她力气小,断木死活插不进土中。

    罗刹分神过来帮她:“原来你阿耶叫朱大贵。那你呢,你叫什么?”

    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瞧见蔓延到耳边的一抹红:“郎君,我叫朱砂,你可直呼此名。”

    “朱砂,我叫罗刹,家中人皆叫我二郎。”

    “嗯,二郎。”

    朱砂孝顺又胆小,一只野兔跑过,她吓得大叫。

    一不留神,扑进他的怀里。

    罗刹活了一千年,除开他的阿娘,还是头一遭与女子搂抱。

    隔着几层单薄的衣衫,朱砂的心砰砰在跳,他的心也砰砰在跳。

    朱砂是害怕,而他是心乱。

    那只野兔着实讨厌,来来回回在林中乱蹿。

    朱砂抱着他不肯撒手,哭得梨花带雨,说话也断断续续:“二郎,我怕。”

    罗刹心乱如麻,不动如山:“那那那……我去赶走野兔?”

    “不要!我抱抱你便好。”

    “好。”

    抱了足足一炷香,她才慢慢松手。

    日头西斜,坟终于堆好。

    朱砂跪在坟前,诚心为他祈福:“阿耶,你在天上定要保佑二郎长命百岁。”

    罗刹立在一边,尴尬地笑了笑。

    他是鬼,只要勤加修炼,不仅会长命百岁,还能长生不死。

    纸钱随风飘走,朱砂从随身的包袱中摸出一把唢呐。

    悲苍一曲,应景而起,敬送亡人。

    起身时,朱砂扶额又晕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额头发烫,罗刹猜是前几日淋雨之故。

    远处的汴州灯火通明,罗刹背起朱砂疾行进城,敲开一家医馆的门。

    郎中把脉一瞧,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样,朱砂得了风寒之症:“吃几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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